他感觉自己背后让人推了一把。“上,打回去。”谢岁:“…………”他看着不远处那群瞪大了眼睛的少年郎,默默卷起了袖子,有些不自信的回问,“当真谁都可以打?”裴珩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只要你打的过,我便兜得住。”于是谢岁就上了。第一脚,踹在了跪地不起的陈平脸上,将人踹了个倒仰,陈平不敢回手,啊一声惨叫,捂着脸打滚。四周顿时炸开了锅,那群少年吵嚷起来,开始指责谢岁无故打人。谢岁充耳不闻,红着眼在人群中搜索,揪出上午那几个调侃先太子被废,已经去阎罗殿喝茶的,上去便是两巴掌。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还没反应过来便让谢岁一拳砸在了脸上,鼻青脸肿,鼻血狂飞,瞬间哭声一片。身着杂役袍的少年明明还瘸着一条腿,此刻却像是一匹杀入兔子群里的狼崽子,一拳一个小朋友。其实不少人只是过来看热闹的,谁想到自己成了被看的那个热闹,被吓到后便想要回头逃离,却发现院子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摄政王随侍给拦住了,而前方是凶神恶煞的谢岁。当年金陵第一恶霸的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个少年被谢岁骑在身上打,一边哭一边往前爬,却被薅住了头发按在地上摩擦。萧凤岐有些看不过眼。“够了!谢岁你不要借着有人撑腰便蹬鼻子上脸!”手腕被人抓住,谢岁两眼通红,他抬头看着面前正对着自己怒目以视的萧凤岐,忽然笑了一下,璨若春华。萧凤岐被晃了眼,有些愣神,随后便迎来了谢岁毫不留情的一个头槌。脑袋嗡一声响,他口中腥甜,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抬手擦了一下,嘴里都是血。谢岁一脑袋撞在他下巴上,舌头碰伤了。“草。”萧凤岐口中流血,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谢岁你是不是疯了?”谢岁冷眼扑过去,两人扭打起来。理智告诉谢岁,现在他无权无势,裴珩又是个阴晴不定,喜新厌旧的,他最好不要惹萧家,只是……他忍不住了。他大概真的快疯了。四百五十六天。从谢家败落至今,四百五十六个日夜。父兄离去的背影,母亲自缢后悬在梁上摇晃的白绫,长嫂自戕时流了满床的血,他杀蔡廷时对方晃荡的脑袋,和那把被颈骨卡断的薄刀,在狱中被一片片拔了指甲,再夹断手指,他能够听见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和他痛极时的惨叫声……一夜一夜。他心中有恨,却忽然发现自己只是个必死的反派。要想活着,只能忍,只能逃,可是他逃不掉。谢岁眼前发昏,他觉得自己烧的像块炭,力气在抽离,呼吸越发艰难——要撑不住了,得抓紧时间多打两下。谢岁恍恍惚惚的想。萧凤岐后背、臀腿上都有伤,他刻意去攻击对方的伤口,少年人因为疼痛挣扎,破口大骂。“谢岁,你这个王八蛋,松手!”“你大爷的,有本事正面打,卑鄙!无耻!”他按着萧凤岐的脑袋,碾着他背上的伤,大概是伤口崩裂了,有血打湿了衣服,湿漉漉的。看着自己麻布衣袍上蹭到的血,谢岁呵呵笑了,瞧着有些瘆人。萧凤岐倒抽一口冷气,压低声音咬牙道:“谢岁,我劝你最好留一线,裴珩随口一说,你真当他会把你当回事?那等凶残暴虐之人,你迟早会被厌弃!”“那又怎样?”谢岁摇摇晃晃,他头晕,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了,“反正都是死,留在你这里是死,过去他那边也是死,但是现在我可以揍你。”“之前我忍着,如今……萧三郎,你且受着。”又是一拳。四周忽然伸过来很多双手,是那些反应过来后,过来救人的少年。有人拽住谢岁的胳膊,有人拖住他的腰,还有人在掰他的手指头,最后一股巨力袭来,谢岁被掀翻出去,滚了两圈,发现是萧凤岳来了。萧凤岐被人抱走,谢岁没了力气,让人扑在地上压着,不远处,是衣衫雪白,正将一人护在背后的傅郁离。谢岁把眼睛闭上。大意了,应该先打姓傅的。他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王爷。”萧凤岳抱着自家满脸血的幼弟,一脸无奈,“看样子今夜你我是没办法不醉不归了。”裴珩丝毫没有扰了别人宴会的歉意,他点了点头,闲庭信步的走过去,将倒地不起的谢岁拎住拖走,挥了挥手,“那下次再约。”萧凤岳哪里还敢再约,连夜叫人套了车,恭恭敬敬将这位煞神送走。直到裴珩府上的马车离开胭脂山数里地,他这才松了口气,让人赶紧去请医师上山,给这群被揍的凄凄惨惨的少年治疗。*大概是出了一口恶气,谢岁做了个好梦。睁眼时心情舒畅,他在被子里蹭了蹭,觉得自己埋在云堆里。等等。谢岁起身,床幔飘动,外头是一片暖融融的日光,里头盖着轻柔的绒被,缎面水滑,一看就很贵。和他住在萧庄时的生潮的被子完全不一样。偷偷将床幔掀开,谢岁探头,日上三竿,花影颤动,窗户外头爬了一片紫藤,随着风摇晃,满室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