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这会儿回了府,进了院子,正好碰见她们吃饭。
陆温夜间不识路,檐下一排挂满了竹灯。
明晃晃的烛火,映照得庭院正中的一排排冬樱,如霞似火,灿若朝阳,绚烂至极。
冬樱下架着一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面放着烤肉用的铜网,旁边儿是置物的架子,架子上是各式各样的托盘,里头的肉类,果蔬,零嘴儿花样繁杂。
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简直一应俱全。
最前头,是一块黄花梨的食案,前后放了两张蒲团。
九儿最先反应过来,兴高采烈的又搬来了三张蒲团:“师父,王爷,霜姑娘,今儿吃烤肉,可香嘞。”
兰儿一手提着一只火势微弱的炉子,一手还抱了只大铁锅,也放到了树下,将铁锅架在上头,舀了水,催着里头的火苗。
“师父和王爷整日忙碌,都忘了今日是个好日子了。”
“什么好日子?”
陆温走过去,十分坦然的盘着腿,坐在了蒲团上,妩霜也紧挨着陆温坐下。
九儿说:“师父,今日是冬至!民间有规矩,冬至的这一日,咱们得吃上几口馄饨,才叫圆满。”
陆温怔了怔,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行湛坐在旁边,用火钳往火炉子里头添柴,他做这些事向来得心应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问:
“想阿蓁了么?”
陆温的手本来被寒风冻得发白,有了茶,就用双手捧着取暖,看着徐徐上升,热腾腾的白气儿发怔:
“还有阿兄。”
不止阿蓁,也不止阿兄。
人们都说,冬至是团圆日,是要一家人全都聚在一起,才叫团圆。
可没了父母双亲,没了外祖父,又算得了什么团圆日呢。
她思及此处,鼻尖莫名有些酸涩,只能垂着眼,隐着自己的神色,不叫他看去。
他起身,轻声说:“我去叫他。”
陆温摇摇头,拉着他的袖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九儿和兰儿不知道你今日下值这么早,厨房大概也没准备那么多的食材。”
“平白多了三个人,你我多吃些,两个姑娘就只能少吃些,这个时辰,东市也早就收了摊,算了,别折腾了。”
旁人府中,凡是权贵,家里都是时时备着冰窖的,冰镇着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缺蔬果,肉食。
就只有燕王府,白日里,两个主子都不在家,府里也没下人打理,那冰窖早就荒废了。
两个姑娘,都是一大早去菜摊子上挑挑拣拣,也不敢买多了,怕麻烦,更怕浪费。
“若为这个,法子多得是呢。”
他勾了勾唇,端着茶啜了一口,旋即打了个响指。
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隼翱翔在诸人头顶,双翅扑闪,扬起一阵风后,稳稳立在谢行湛的肩头。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鹰隼又扑闪着翅膀飞走了,临走之时,还绕着庭院盘旋了一圈,似乎要展示他的凶猛与威武,狠狠一扇翅膀,卷起漫天的樱花。
两个姑娘连忙护着托盘里的肉,不受轰轰烈烈的樱花毒害,两边儿举着纱帘,满庭院的蹿。
陆温仔细打量着那雪隼,偏过头问他:“这只,好像不是你之前养的那个。”
谢行湛点头:“之前那只被秦玉蘅要走了,这只是新训的。”
“嫂嫂要你的雪鸮作何?”
“便于给你阿兄传信。”
“也是哦。”陆温顿了顿,突然又问,“不对,你与我嫂嫂,是原本就很熟吗?”
他托着腮,那双剔透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如冬樱般漂亮又灿烂:
“你说呢?”
她这才想起来,一个是宋溪舟的伴读,一个是宋溪舟的挚友,她未被北弥人俘虏之前,也一直是以男儿之身行走,自然与谢行湛这个光明正大的太子党多有交际。
陆温握住一枚核桃,将其坚硬的果壳捏碎,取出里面的果肉,双手捧着,递到他的唇畔,眼巴巴的望着他:
“昭雪哥哥,也给我训一只嘛。”
好威武,好凶猛,好想要,自己花时间训,还是不如抢来的香。
还别说,谢行湛当街将她从苏宛怀里抢走的时候,她就对那只雪鸮起了心思了。
只是夺人所爱,并非君子之举,所以她一直没好意思说。
“喂我。”他唇畔含笑,眉眼轻佻,“我考虑考虑。”
陆温嘿嘿的笑,将掌心里的核桃肉十分殷勤的喂给了他,娇娇软软的唤着:
“哥哥给我嘛,给我嘛。”
他伸手,揽过了她的腰肢,垂着眼,轻声说:“陆云琢是你哥哥,我也是你哥哥,可我这个哥哥,到底是没有陆云琢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