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哽咽着点了点头,“是,我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他就是不肯张嘴。” 净水居士心道不妙,沈清这是自己不想活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忽然绝望至此? 她端着药碗,仔细吹了吹,附身在沈清耳边低声道:“清儿,能听得见吗?外祖母来看你了,咱们把药喝了,乖乖好起来好吗?” 小时莲华嫌药苦,她也是这样哄两句就好了。 沈清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有轻微的起伏,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净水居士手忍不住颤抖,差点将药碗打翻。 “老爷,张大人来了。”屋内众人正焦头烂额时,小丫鬟进来禀报道。 陈国公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见客,挥挥手想让她退下,转念一想,张柏是沈清的好朋友,说不定有办法呢。 于是他转变了主意,吩咐道:“快些请张大人进来。” 他带了些欣喜朝净水居士说,“夫人……不,居士,张大人是清儿好友,说不定他能劝一劝清儿。” 净水居士冷冷看他一眼,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张柏被福娘搀着进来,两人先给陈国公行过礼,张柏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脸色也不太好,一脸焦急地询问陈国公:“国公爷,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陈国公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他说要去探望你,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进门就吐了口血晕倒了,大夫说是郁气难解,他如今也不肯喝药。” 张柏回想了一下沈清方才进来时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福娘说在花园里遇见他时就瞧着他不太对劲了。 沈夫人看着福娘站在张柏身边,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如今已经知道这年轻妇人的身份,正是徐清瑶的女儿,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对这人生不出一丝喜欢。 净水居士上前几步,眸中含泪:“张大人,清儿与你一向交好,还望你能帮我们多劝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要命呀……” 张柏猜到她的身份,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朝她拱手:“居士放心,张某定当竭力而为。” 他知道沈清心病的缘由大多来自沈夫人,不好明说,于是转身朝陈国公恳求道:“国公爷,能否让我与沈兄单独待一会儿?” 陈国公有些犹豫,见他眼神坚定,于是便带着众人出去,关上了门。 福娘担忧地看了眼张柏,也离开了。 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屋子里只剩下张柏和躺在床上的沈清,张柏心口还有些疼,站久了要运几口气才缓的过来,他瞧着床上沈清毫无血色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张柏坐在沈清床边。 “沈兄,我知道你能听到,我是张柏。” 他话音落下,沈清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只是还是没有醒来。 张柏攥着他的手,像以往与他闲聊一样,说起一些琐事。 “沈兄可还记得咱们在护城河边看见的那棵枯树?你说它已经死了,我们还打赌来着,你猜不到吧,这回是我赢了,今年它又长出了新芽。” “不是说要与我交换字帖吗?我的已经写好了,你快些醒来,把你的给我瞧瞧。” …… 沈清似乎是在挣扎,眼睫不住颤抖。 张柏叹了口气,轻声道:“沈兄啊……你看那鸟儿,一身轻松,才能高飞,我总想劝你,人活一世,何必在意许多。” “自在一些多好。” 他话音刚落,沈清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来。 第77章欲离京 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张柏出去后不久,沈清终于肯喝药了。 陈国公大喜,本想问问张柏到底对沈清说了什么,可见张柏一脸疲惫,想起他也是有伤在身,于是便挥手叫来两个小厮,让他们把张柏扶回去。 “不必了,国公爷,我慢慢走回去即可。”张柏摇摇头婉拒,让陈国公赶紧进去看看沈清。 福娘上前来扶着他,夫妻俩行过礼,缓缓离开了。 躺了好几天,张柏也觉得身上骨头都软了,既然下了床,便索性去花园里走一走。 国公府的花园修的很是别致,穿过垂花门,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到后院,两旁种着紫藤,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浅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垂下,春风拂过,花香浓郁。 张柏叹了口气,对福娘说,“我知道沈兄一直是心有郁结,可却不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才会不想继续活下去呢? 福娘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张柏对朋友的事向来都很在意,沈清更是他难得的知己,出了这种事,他心里也是不好受。 “夫君别急,沈大人如今既然已经肯喝药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只能这样说。 张柏眉目间依然结着浓浓的愁绪,满园灿烂的春光也不能让他展眉。 “但愿吧。”他幽幽叹气。 另一头,沈清被灌了一碗药,正闭目养神。 沈夫人还想与他多说几句,净水居士“嘘”了一声,将她拉了出去。 她贴心地吹灭了蜡烛,关上了门,留沈清独自休息。 待她们走后,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沈清,缓缓睁开了眼。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在他的床前,沈清盯着虚空处,目光空洞。 张柏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听清楚了,所以才会觉得更难过。 张柏浑然不知自己对他妻子的爱慕,句句饱含着担忧,沈清心里快要被愧疚折磨的喘不过气来。 尽管他先前并不知道她是张柏的妻子,可当他知道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无颜再见张柏。 因为他心里还放不下她。 多么可耻,多么可笑。 他想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劝服自己放弃,不然哪里有脸面对张柏。 第二日,沈清能开口说话了,便提出要回沈府修养,不想再留在国公府,陈国公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将他抬上马车,送回了家。 张柏再来探望时,便被告知沈清已经离开了,他怅然地回了屋,心想待沈清身子好一些了,自己再去沈府看望他罢了。 因为受伤,张柏向掌院大人请了病假,皇帝得知他受伤的缘由后,大为感动,听闻张家人如今无家可归,便索性赏了张柏五百两银子,小太监不仅带来了银子和上好的药材,还传了皇上口谕,说等张柏伤好了,再进宫陪驾。 以示恩宠,五百两银子用了五只木箱抬进国公府,小太监当着众人面打开,银光闪闪,众人眼睛都晃花了。 杨氏这回是真信了,大郎在翰林院混的很不错。 翰林院中其他同僚也接连来慰问了张柏,当然,萧观是除外的,听闻张柏受伤之后,他还在遗憾,张柏怎么没直接死掉。 张柏知道皇上这一举动还有深意,皇上表现得如此关心他,也是在警惕暗中谋害张家的人,或许,皇上是知道些内情的。 翊坤宫中,苏贵妃也听说了皇上对张家的一系列赏赐,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张柏不过是个侍读,皇上为何如此看重?”她十分不解,张柏的身份她查过,不过是个穷家小子,一路科举上来,没有背景。 蓉青谨慎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知道了……” 她话未说完,苏贵妃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不,不会的,皇上怎么会知道?”苏贵妃摇了摇头,不愿去想这个可怕的可能。 蓉青立马上前安慰道:“娘娘也不必忧心,将军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陈国公似乎已有离京之意。” 这倒是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苏贵妃重展笑颜,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她不敢再动张家,也罢,就先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等陈国公一走,她也更好下手。 隔日早朝,陈国公便上奏,意欲离京,皇上万分不舍,但也知道犟不过这位老国公,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让他带回边关去。 等桃根伤愈之后,他骑着一匹枣红马,带着皇帝给陈国公的几大马车赏赐,浩浩荡荡先行出了京城。 陈国公则晚了两日才由军士护送出京。 临行前夜,陈国公在书房悄悄与沈清和张柏进行了一番商讨。 五月的天,沈清仍穿着厚厚的大氅,经过那一场急病,他身子更加虚弱了,人还未进来,先听见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张柏先来,听见他的声音,忙起身去迎。 然而沈清一看见他,面色便有些不知所措,少了往日的亲近,张柏上前扶着他,沈清忙掩盖住眼底的不自然,轻声道谢。 张柏有些讶异,他今日怎么如此客气? 关好门,两人一起入内,陈国公居于上首,张柏和沈清分坐两旁,陈国公亲自给两位年轻人倒了茶。 他先是面带关心地看了看外孙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好歹精神不错,他悄悄舒了口气。 给张柏倒茶时,陈国公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位年轻的翰林院侍读。 不得不说,张柏光是坐在那儿,那通身的气度,便显出他与旁人的不同来。 陈国公感叹苏贵妃这一招用的太烂,把这样一位才智双全的人推到了他们这边,若不是她,张夫人未必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张柏也不会愿意与他们结盟。 这位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朝中正是人才匮乏的时候,皇上年年都在感叹没有人可以为他解忧,张柏又恰好出现在这个时候,只要不犯错,未来一片光明。 陈国公笑着对张柏说,“张大人愿意相助,老夫实在感激不尽,待老夫走后,自会留下一支精锐护卫,保护张大人一家。” 张柏也感激地朝他一笑,“国公爷不必客气,实不相瞒,若不与国公爷一起,张某也是要为徐家平冤的。” 陈国公轻轻一笑,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总之大家有共同的敌人便是。 “老夫已让根儿拿着我的令牌与兵符,前往凉州调兵,待此番出京,苏家估计会使计为难你们二人,千万小心。”陈国公仔细叮嘱道。 苏家以为他的陈家军留在边关,鞭长莫及,可他驰骋沙场几十年,怎么可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离京城一百多里的凉州,驻扎着十万精兵,那是他这么多年偷偷蓄养起来的。 他当然不是想谋反,皇上也知道这十万兵士的存在,这十万精兵,有五万表面上是守城的军人,另外五万人,则分散在凉州各个县的军营中,日夜操练,时刻等着他的吩咐。 这支军队是皇上与他密谋蓄养的,为的是有一日夺走苏烈手上那块兵符。 他私自调兵,皇上说不定会生气,可这样才好,苏家不会起疑心。 张柏想了想,淡笑道:“国公爷不必操心我们,苏家目前不敢动我,不过咱们不能再与他们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