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谢玉在良乡过夜,和伙计找了一家塌房,存放贵重的货物。 所谓塌房,并非是倒塌的房子,而是寄存货物的地方。 也叫邸店或传舍。 在良乡街道的巷尾有一家,还是最近才新开的,不仅可以存放贵重物品,连商人的货物、马车也可以存放。 存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马匹。 把贵重商品存了,谢玉一身轻松,带着两个伙计,今夜准备露宿街头。 来良乡一趟,带的银子不多,谁知良乡有那么多好东西,全用来进货了。 留一些银子做返程的盘缠。 躺在良乡的街道上,鬼影都没一个,街道上冷冷清清,他算是第一批来良乡的商人。 谢迁暗自庆幸,第一批来的商人,没有不赚银子的。 “东家,咱们今晚在这儿过夜?”伙计担忧问,以前还有柴房睡,现在连柴房没的了,不怕流民,就怕被野狗叼走。 “怕啥,明天吃一顿好的,咱们就回江南。” 谢玉枕着包裹,美美的躺下,这是个发财的机会,银子花在刀刃上,下次带多一些银子来,就能住旅店了。 当商人,没有几个胆子小的,胆子小的当不了商人。 次日清晨,金辉打在良乡的街道上,微微有点凉。 谢玉从塌房里取货出来,忽然听闻有人打听牙家。 如醍醐灌顶般,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啊! “你们且先看着,我去问问。” 谢玉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良乡的知县张贤。 “大人,小人想在良乡开个牙家,据小人所知,良乡许多商铺都被买了,可否帮小人打听打听,哪里还有地?”谢玉问道。 严成锦愣住了,此人的生意天赋还在王不岁之上啊! 良乡的工坊众多,日后必会成为大明的义鸟。 牙家,就是个中介机构,可以雇轿子、脚夫、租马车、住宿等等,说白了就是租车公司+滴滴+酒店+中介+旅游公司。 在江南那样的繁华大城才有。 许多第一次来良乡的商人,抱着试探的目的,空手而来,来了之后又采购了一大批货物。 但没有马车和伙计运走。 现在每日来良乡的商人一百个不到。 这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后能赚银子,眼光比王不岁厉害。 张贤乐意帮忙,良乡多一些商人就能多纳一些银子,“本官帮你打听打听。” 谢玉十分高兴,良乡的县令人真好。 从衙门里出来没几步,便被人叫住:“等等,你开牙场有银子吗?” 谢玉见他从衙门出来,以为是张贤问的,便道:“没有啊。” “这个项目咱们少爷投资了,给你银子。”何能道。 谢玉有点懵:“敢问你家少爷是?” “良乡的天使投资人。” 何能递过一份契书:“这是天使契书,签了就能给你银子,给你地皮,给商铺和轿子。” 谢玉微微张着嘴巴,天使投资人是什么玩意儿,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连忙瞧了一眼合同,除了日后赚的银子,要分一半给天使投资人,其他似乎没啥影响。 不用出银子和地皮。 他还赚了? “这是……张县令给的?” 只见这时,张贤从衙门里走出来,面色古怪:“本官作担保,你签了就是。” 有知县做担保,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玉连忙签了字。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带他去看地方,在良乡街角,有个大空院子和几家商铺。 何能把契书拿回去给严成锦,哭丧着脸:“少爷,咱们白白就给他银子的商铺?” “想法是无价的。” 谣言一破,一个月过去,良乡的百姓和商人日渐多了起来。 良乡街道上,一家油坊开门了。 陈寿听闻流民跑来良乡,怕被劫掠,举家去乡下躲到现在才回来。 谁知回良乡后,人竟比以前多了起来。 “爹,幸亏当时没卖,你知道如今一家门铺能卖多少银子吗!”陈寿父子在城里卖油,赚个几两银子维持生计。 陈老爷子唏嘘不已,良乡咋来这么多商人了? 还多了工坊,和许多门铺。 如今隔三差五就有人来问,门铺卖不卖。 “听说在工坊那边,交了银子还能订货来卖呢。”陈寿想找老爷子要点银子,许多掌柜的靠这个发家了。 很多新奇的小商品,棉签、牙刷,毛巾、牙膏,没听说过,但大户人家喜欢。 倒手一卖,就能赚银子。 陈老爷子保守了一些,卖大半辈子油,攒点银子不容易,不敢瞎折腾。 七月初,天气燥热。 严成锦让匠人打造了一口大冰鉴,把西瓜放在里头,冰一个时辰,吃起来哇凉哇凉的,极为解暑。 夏天到了,轿子自然要装空调。 尤其是去良乡县一趟,不装空调,轿子里能热死人。 严成锦让匠人在轿子的四角,装了极小的冰鉴,不停有冷气喷出来。 冰鉴里头装的,是冰。 唐朝时,就有人发现了硝石放入水中,会吸收大量的热量,并且结出冰块,便被人用来造冰。 只是装在轿子里有个坏处,就是不停有水流出来…… 下了值,一些大臣在午门等轿子。 只见一顶轿子极为奇特,破破烂烂,底下不停漏出水来,停了一会儿,地上湿了一片。 会撒尿的轿子? 大臣们算长了见识。 眼睁睁的看着严成锦抬脚,撩开轿帘,不紧不慢的坐进去。 不经意间上了下马碑话题榜头条,严成锦有些不好意思。 路过前门大街,听到许多读书人为良乡县争辩,流民这个瓜,总算是被吃干净了。 几日一晃过去,京城谈论良乡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李东阳也想去良乡看一看。 特意告假一日,带着仆人去了良乡县。 在京城通往良乡县的官道上,看见许多押运货物的小商队。 李东阳坐在路边的石头歇息时,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嘿嘿,老哥也去良乡寻货?” “哎……想去良乡看看。”李东阳尴尬笑笑。 往前走,官道上,有卖吃食的茶铺。 小二挥起搭条,吆喝:“客观老爷,吃茶吗?” “嗯,歇歇!”李东阳下了轿子,让轿夫得口茶水喝。 “这是什么茶?” “骑驴茶,提神的,走商走多久也不困。”小二吹嘘道。 到了良乡,李东阳大吃一惊,这里竟比京城还热闹,街道窄小的缘故,人挤着人,货车占了大半街道,车水马龙。 有许多摊贩,干脆把货物摆在地上吆喝。 “爷,流民去哪里了?”仆人疑惑。 李东阳也想知道,看起来似乎都是士绅和百姓,顺着街道往下走,东瞧瞧西看看,也没发现一个流民。 他只关心流民,对良乡的商货并无兴趣。 “走,回去。” 如此盛况,陛下定然高兴,严成锦竟不向朝廷禀报。 这个慎重的家伙,不知要观察到什么时候。 回到京城,夜色已深,只好次日再进宫。 一大早,天边刚亮起红晕。 奉天殿, 弘治皇帝收到一封严成锦的疏奏,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不是弹劾疏奏。 但看完疏奏的内容,让他龙躯一震。 “严成锦请奏取缔朝廷对良乡的赈济。” 几万流民都安置好了? 弘治皇帝出神之际,李东阳大步流星走入殿中:“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卿家说。” “臣昨日去良乡,并未看见流民,反倒瞧见许多商贾,热闹非凡,倒是奇怪?” “朕想亲自去良乡看看。” 弘治皇帝命牟斌和萧敬准备,拟了一道旨意,今日不上早朝,由内阁暂为代政。 弘治皇帝换上便服出宫,李东阳和萧敬等人陪同,只有弘治皇帝和李东阳乘着轿子,其余人等跟随。 轿子里头很热,还没走出京城弘治皇帝就大汗淋漓,走一段要歇一歇。 到了昨日的大石处,李东阳命人停轿,走到弘治皇帝的轿旁。 “朱爷,先下来歇一歇。” “真热啊,有个西瓜就好了。”弘治皇帝感叹。 萧敬暗怪自己办事不力,给弘治皇帝狂煽扇子。 李东阳道:“再往前走,就有茶馆了。” 正在这时,一顶破破烂烂的轿子,在几人面前慢悠悠经过,轿窗上装有玻璃,轿底还不停漏水。 弘治皇帝眼睛看直了,纳闷:“还有这样的轿子?” 萧敬认出来:“是严成锦的轿子!” 严成锦坐在轿子上,听到自己的名字,撩开轿帘一看后视镜,弘治皇帝和李东阳坐在路边乘凉。 他连忙命人停下轿子,下轿子行礼:“见过朱爷,朱爷怎会在此?” “来良乡看看。” 萧敬上去瞧为何这轿子漏水,凑到严成锦的轿子旁,好奇地瞅了一眼,惊喜:“陛下!这轿子凉快!还有西瓜!” 弘治皇帝来了兴致,走到严成锦的轿子旁,伸手进去,清凉从手上传来。 “朕坐你的轿子。” 严成锦坚决摇头:“陛下是九五之尊,岂能坐这样的破轿子。” 不是不想让弘治皇帝坐,而是里头有许多门道,摸了之后,没准还会射出几个飞镖来。 真怕给弘治皇帝射死…… 好吧,其实也不想让弘治皇帝坐。 弘治皇帝微笑道:“今日微访,就不讲究了,朕跟你换一顶轿子。” “朱爷坐也无妨,还请朱爷,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勿要碰轿里的东西。” “你为何要说四遍?”弘治皇帝皱着眉头。 “重要的事情,要说四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