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寒地冻,树上结了厚厚的冰柱。 小冰河期的威力,将京杭大运河的冻住了,漕运被迫停止,来良乡的商人少了许多。 良乡作为大明的小商品之都,大明的义鸟。 渐渐冷清下来。 摩天水车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冬天闹灾荒,饥民占道抢掠,太平车和马车在雪地里难走。 江南的商人不敢冒险,等明年春再来良乡。 良乡的官道,变得冷清起来。 五匹快马奔腾而过,朱厚照驾着快马,飞驰在雪地里。 良乡,藏书馆, 四间借阅室挤满了人,书生们奋笔疾书,将借来的书抄在纸上,尽快将书还回去。 朱厚照来到藏书楼,走进一层,便看见有几人围在一起。 “殿下,那边有人斗诗!” 朱厚照兴高采烈过去凑热闹。 两个书生站在书架前,其中一人稍高一些。 “兄台,这本丘濬大人编修的《通鉴纲目》,在下也看上了,可否先让在下借阅。”稍高的书生彬彬有礼道。 朱厚照纳闷了:“《通鉴纲目》这书,坊间的书坊有售,为何还要抢?” 旁边的书生道:“兄台不知,这本《通鉴纲目》中,有丘濬先生的注释,与其他《通鉴纲目》不同,丘濬先生乃是前内阁首辅,又是当世有名的大儒,得他注释,会有许多感悟。” 看的是丘睿的注释,并非书本身。 没想到,本宫平日瞧不上的书,在宫外如此抢手…… 矮书生分毫不让道:“那只好斗诗了,阁下先请?” 周围的人双眼放光,等了半天,终于开始斗诗了! 只见,高书生沉吟片刻,走了几步:“ 七客同期贺诞辰,古诗三寿句如新。 合为一百八十岁,总是东西南北人。 露洗高松如细雨,风回曲径卷湘筠。 杏园雅集今重见,良史当筵亦写真。 ” 啪~ 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周围的人连声叫好。 “好诗!” “好诗啊!” 矮书生一听便知道,无法吟出这么好的诗,拱手道:“兄台大才,在下佩服,这本典籍,就让兄台先阅了。” 周围的人倒不觉得丢脸,这高书生名叫黄粱,在藏书馆斗诗小有名气。 别人没听过,但朱厚照却在宫中听过这首诗,好嘛,你竟然盗别人的诗…… 那本宫也盗。 众人正要离去。 “住手,这本书本宫也看上了!” 朱厚照笑嘻嘻地站出来。 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那高书生黄粱拱手道:“在下好不容易得来,恕不能想让,斗诗如何?” “你先来,还是本宫先来。”朱厚照手舞足蹈。 “兄台先来吧!” 朱厚照干咳一声,笑吟吟:“ 紫阁勋名近已休,文章空自压儒流。 孤舟敢许悬天日,浩气还应射斗牛。 苏子蛰松遭众谤,杜陵荒草唤穷愁。 乾坤不尽江流意,回首青山一故丘。” 一片死寂。 朱厚照茫然四顾,怎么没人鼓掌? “好诗!” ”真是好诗!今日听了两首好诗!“ 朱厚照笑着将书接过来,丢给一旁的太监。 接下来,藏书馆中不时响起一道声音:住手,这本书本宫也看上了! 一个时辰后, 小太监的怀里抱着一摞书,跟着朱厚照,从一楼爬到了五楼。 “快数数,本宫抢了多少本了?”朱厚照兴高采烈。 “殿下,抢了二十七本了。” “才二十七本?!” 朱厚照不满意地冷哼一声,道:“离那狗屁程青山,还差两百多本!” 小太监心里委屈,抢了这么多书,再抢,就要被人打了…… 楼下的四间借阅室,传闻着,有人一个内抢了二十七本书,极有才气。 “咱们先回宫吧,明天再来抢!”小太监问道。 “陛下若去坤宁宫用午膳,不见殿下……” 朱厚照踹了他一脚,杨詹士一定会告状,早晚要挨揍,还不如晚点回去。 “那个叫流民诗神的家伙呢,本宫要他好看!” “没瞧见。” “殿下,康海来借书了!” 朱厚照眼中放出精光,道:“在哪里,快带本宫去!” 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从书架上抽走一本书,周围无人上来抢,在藏书馆待久了,都知道此人就是康海。 “慢着!这本书本宫也看上了。” 朱厚照背负着手,笑嘻嘻地走过来。 康海诧异地抬头,只见五个书生走过来,为首那个书生,相貌堂堂:“兄台就是一个时辰内,作了二十七首诗的人?” “嗯,你先来还是咱们先来?”朱厚照乐了。 咱们? 康海狐疑,五人个一起上? “小爷,这次由小的来吧?”一个小太监道。 朱厚照记得这太监的名字,他叫高凤,在内书院读过书,多次得到司礼监大垱的赞赏,比普通的翰林还有才华,可惜是个太监。 “嗯,就由你来吧,别丢本宫的脸。” 朱厚照想让高凤试试此人的才学。 高凤穿着儒裳纶巾,看起来与读书人无异,得意的问:“兄台先来,还是我先来?” “阁下先来!” 高凤扯着嗓子:“ 浩渺烟波归宿梦,江南夜雨断愁肠。 一曲相思金山寺,孤帆远影过豫章。” 高凤念完,旁人拍手称快,顿时傻眼了,“这五个人难不成是江南的才子,竟个个皆有才华。” 康海皱着眉头,此人的诗还算好,但不算极好,想了想,道:“ 宝靥西邻女,鸣筝傍玉台。 秋风孤鹤唳,落日百泉洄。 座客皆惊引,行云欲下来。 不知弦上曲,清切为谁哀。 承让了!” 两首诗高下立判,高凤的诗虽有些意境,但叙述的故事却不完整,康海的却不同,从头至尾是完整的故事,且表达的情感丰富,让人伤感同情。 书生们颔首点头,有人甚至偷偷将康海的诗抄下来。 朱厚照笑吟吟地站出来:“且慢,本宫还以为你真是神童,也不过如此嘛,该本宫了。” 书生们嗤之以鼻,不知这臭屁的书生是谁,看起来却极为厉害的样子。 朱厚照打开折扇,扇了两下,才道:“听好了,本宫要念了。 斯文今古一堪衰,吾道真传已作灰。 鸿雁未高罗网合,麒麟偶见信时猜。 迅雷不起金縢策,紫电谁知武库才。 此气那同芳草合,浑沦来往共盈亏。” 康海听罢,一时间沉浸在诗文中,愣了许久,随后双手将刚到手的《礼经大义》奉上。 朱厚照笑嘻嘻道:“承让了。” 良乡衙门旁边的小院, 张贤来找严成锦:“严大人,藏书馆有人捣乱,只抢书,不看书,此人连康海都斗败了!” 这两日藏书馆流传。 流民诗神程青山,经纶才子康德涵。 康海不仅是大明前七子之一,还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 谁把他斗败了? “张大人把他抓起来就是,找本官作甚?”严成锦若无其事。 能抓吗? 能抓本官早就抓了! 张贤面露难色,期期艾艾:“他还带了四个才子,此人……叫朱小寿。”这么提醒,大人你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