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奉天殿, 严成锦缓步走进殿中。 弘治皇帝肃然危坐,看不出来喜怒。 李东阳三人和六部立于两侧,戴姗跪在地上,惭愧得无地自容:“老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 刘健不知说什么好,刑部闵珪道:“陛下,戴姗虽管教不力,却也不知情,还请陛下……” 弘治皇帝摆摆手,打断了他,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朕相信你,你说说吧。” 严成锦道:“杨氏为买首饰,收受了户部主簿吴允的钱银。” 众大臣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可由严成锦说出来,却让他们更加信服一些。 戴姗不敢辩驳,忙道:“臣已老迈,力有不逮,恳请陛下准许致仕。” 监主自盗,都御史有纠察朝野之责。 如今知法犯法,就算处罚再轻,也不可能留在都察院,致仕是最好的选择。 刘健等人紧张地看向弘治皇帝。 严成锦心中微动,你先别挪坑啊…… 他是不想让戴姗挪坑的,眼下正副都御史空着,必定会从南直隶,调任新的都御史。 可陛下正是盛怒的时候,证据确凿,他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帮戴姗洗白。 弘治皇帝仿佛挣扎了许久,才吐出两字:“准奏,吴允也不可轻饶,交由锦衣卫吧。” 戴姗跪伏在地上,叩恩:“谢陛下!” 他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严成锦一眼,颤巍巍地走出去。 晚节不保,丢人啊! 戴姗走后,弘治皇帝脸色才撤去伪装,露出几分唏嘘:“想不到,戴卿家也会如此。” 严成锦道:“如今大明府库充盈,臣恳请,取缔官俸折色,足数发放。 就算米面不足,也可以用玉米来抵充。” 朝廷官员的俸禄太低,诸如刘健和韩文,大地主出身,不愁吃穿。 出身最差的李东阳,也有弘治皇帝御赐的宅邸和田地。 其他官员,只能接受投献或纳贿。 但投献和纳贿都犯大明律法,还能有几个清官? 韩文看向严成锦,这小子又要开祖制了。 官俸折色,已有近两百年,向来是发一部分钱粮,一部分折色物。 这样一来,才能减轻国库的负担。 弘治皇帝心疼道:“朝廷每月发下的钱银,数以百万计,难道还不够?” 严成锦想让弘治皇帝查一查,大臣们家中的田地。 有人良田万顷,有人几分薄田。 但这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府上不仅良田万顷,还有好几条街的商铺。 “百官中,不乏寒门出身的子弟,而出行马车皆有规格,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李东阳委婉道。 弘治皇帝不知百官如何,他过得是极为节俭,平日也不看账。 刘健等并未反对,取缔折色,于他们而言,没什么不好。 如今府库充盈,只要有海南在,就能不断增收钱银。 弘治皇帝仔细考量了一番:“若降至折色一成,需多发多少钱银,户部清算出来,朕再定夺。” 韩文忙道:“臣遵旨!” 大殿短暂的陷入沉默中。 严成锦和李东阳等人都知道。 要来了,任命都察院的都御史! 只等弘治皇帝开口。 弘治皇帝长叹一口,道:“戴姗致仕,如今都察院需任一部堂,卿等以为,谁合适?” 严成锦稍微抬头,可是弘治皇帝好似故意避开他似的。 谢迁道:“陛下,不如调南京都察院都御史,林俊,来京城任职如何? 林俊为人内敛公正,官声清明。” 还没等弘治皇帝回复,严成锦道:“臣以为不可。” 大殿中,目光皆落到他身上。 严成锦继续道:“臣有一封疏奏,请陛下过目。” 郑乾连忙躬身递上去,他终于明白,严大人找他来,就是递疏奏的。 弘治皇帝翻开一看,要弹劾的人,正是弹劾戴姗的冯牍。 严成锦道:“都察院御史郑乾查出,冯牍收人钱银,才弹劾戴姗。 幕后之人,正是南京都察院,林俊!” 郑乾吓出冷汗,我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刘健等人面面相觑。 谢迁疑惑:“若林俊发现戴姗纳贿,为何不直接弹劾?” 弘治皇帝点点头,弹劾又非见不得光的事。 严成锦道:“这正是奇怪之处,还另有隐情,陛下不妨派锦衣卫南下彻查。 若林俊问心无愧,再调任都御史也不迟。” 他没直接道出宁王,南京不知多少官员,被宁王收买了。 没有证据之前,污蔑亲王乃是大罪。 秦紘深信林俊的为人:“你如何知道?” “冯牍供认不讳,若各位大人不信,可交由刑部审理。”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重视起来,看向一旁的牟斌。 牟斌会意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 殿试的日子近了。 严成锦呆在府中,刘文泰折腾了十几日,终于报来喜讯,乐道:“严大人,成了!” 牛棚里,公奶牛有些狂躁,大白天公然干着羞羞的事。 “刘御医真是好手艺。” 严成锦由衷赞叹。 刘文泰谦虚道:“这神牛与耕牛,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严成锦命人给刘文泰弄了一大罐浓酸奶。 这是专门酿制的,装在瓦罐里,用竹子做吸管,极好喝。 准备送到良乡,当做良乡乳业铺的镇店之宝。 刘文泰喜欢这玩意儿,乐道:“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他前脚刚走,朱厚照后脚就来了,神神秘秘地:“老高,本宫昨夜梦见了几道策题。” “梦都是反的,肯定不考,殿下别害宋景。” 严成锦知道,他想把银子和小母马赢回来,巴不得宋景能考上状元。 朱厚照有点坚持:“若是真考呢?” 刘瑾面色古怪,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抬头。 严成锦狐疑,朱厚照这厮不会又偷了题吧? 算了,本官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 “殿下打住,臣今日身体不适,殿下回去吧。” 老高这狗东西,莫非猜到本宫偷了考题? 朱厚照不敢说出来,外头的屋顶上有锦衣卫,会传到弘治皇帝那儿去。 他倒是不怕,又不是故意偷的。 父皇叫他去观政,他才不小心看到的。 朱厚照喜滋滋道:“本宫已经给宋景看了。” 严成锦装作不知道,“哦,是吗,殿下不如也给谢丕一份吧?” 给宋景上个保险。 谢丕身后就是谢迁,要坑一起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