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看向韩文,道:“回到家中,不得提入宫之事,最重要的是,不可提本官名讳,更不可尾随本官。” 跟踪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姑且先假设他有跟踪癖,若是大半夜,还是挺吓人的。 穿越以来,他共被人跟踪了三次,清清楚楚。 韩文惭愧作揖:“上次跟踪恩人,乃是为了报恩,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有何打算,凭本官所知,你在国子监独学寡闻,定考不上秋闱。” 秋闱出题的人,不是内阁礼部,就是詹士府。 其他部堂极少参与,内阁三人的学问不必说,随便说个典故,他就有可能答不上来。 詹士府也丝毫不差,礼部尚书张升,更是成化年间的状元。 韩文自知实力不济,坦然道:“学生入国子监,只是想替父亲沉冤。 若大人还家父清白,学生就回乡当村野鄙夫。” 反正考不上,还不如回家种田。 “不必回乡,你入宫给本宫当羽林卫吧。”朱厚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严成锦身后,喜滋滋地道。 韩文知道朱厚照是太子,忙行礼:“学生见过殿下。” “本宫和父皇说说,让你来东宫教本宫枪法。” 大明勋贵子弟,有两条混吃等死的出路。 一为中书舍人,二为陛下亲军,禁卫。 中书舍人是为文官的准备的,平日就写书法,画画,刘健的大儿子就是中书舍人。 禁卫是为武官准备的。 韩雍虽是文官出身,但仔细划分起来,他应该同王越一样,属于儒将。 王越的儿子,就在宫中干锦衣卫佥事。 严成锦倒是觉得,韩文在宫中当禁卫浪费了。 “若是大明开武举,你必为状元。” 朱厚照眼中放光:“老高说得对,朝廷开了武举,你不就不用看书了?本宫回宫与父皇说说。” 严成锦回到府上,让何能给韩文送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 不能送银子。 韩雍常在国子监,家中只有瞎眼的老母,银子招祸患。 华盖殿, 朱厚照趴在殿门外,看弘治皇帝心情不错,便轻手轻脚走进去。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 弘治皇帝眉头皱成川字,“大半夜,请什么安?” “今早未给父皇请安,儿臣睡不着。”朱厚照见他心情大好:“父皇,儿臣想敕封韩文,为锦衣卫百户。 他替大明立了功,理当封赏。 儿臣、儿臣……” “若将他派去东宫,你岂不是更加胡闹。”弘治皇帝道。 逆子这身杂七杂八的武艺,不正是跟禁卫学的。 将韩文派去东宫,此子更不愿去詹士府了。 次日清早, 弘治皇帝批阅完宗卷后,命人将严成锦召来:“韩雍真是被诬陷的?” 史料上记载,是诬告。 只是史料有被人篡改的可能,调查清楚前,不能信誓旦旦。 严成锦道:“臣已请牟大人派人去广西,将黄沁带回京城,一问便知。” “朕听说,韩文在国子监,常常连一篇策问也写不出来?”弘治皇帝问。 朝廷崇文抑武,陛下显然有些失望。 严成锦道:“陛下明察,此子写的文章,实在不通文墨。” 总而言之,就是菜鸡。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昨日太子来求谏,让韩文入宫当值。 但韩雍的冤案没查清楚,冒然蒙父辈恩荫,有违朝纲。 内阁值房。 刘健对着李东阳道:“永熙先生对于我有恩情,他受人诬奏时,我还替他上疏,可惜人微言轻。” 最重要的是,先帝受身边的人蒙蔽,想要谏言得陛下重视,就必须身居高位。 但刘健那时,还只是小小的编修。 成化皇帝极少看疏奏,韩雍又远在广西,收到致仕的旨意,都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更遑论辩驳。 李东阳也感慨:“若无韩文,永熙先生的案子只怕就此盖棺定论。 不知严成锦可否查出来。” 谢迁微微点头,皆对韩雍抱有深深的愧疚。 …… 严府,今日沐休, 严成锦换上轻薄的纱衣,吃着从地里摘下来的甜瓜,何能在踩着脚踏电风扇。 “少爷,府外有一书生,说是从海南来送行的。”门子跑来道。 海南来的书生? 已经过了两个月,大宝船早到天津了。 严成锦道:“讲信拿进来。” “可是、可是少爷,那书生说想见您,让你安排工作。” 严府门外, 海瀚忐忑地站在门前,方才暗号没对上来,再问时,门子已不知所踪。 屯田卫在海南呆了三年,会当地的地方话,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想进京准备科举。 听李兆先说,良乡有一座极大的藏书馆,堪称天下第一馆。 可还有两年,朝廷才开始取士,在京城落脚需要银子,许进忠便让他严府谋一份生计。 毕竟,当初是严成锦向他举荐海瀚,没准严大人认识他呢。 “你身上可带有防身用的刀具?”门子问。 海瀚从包袱里拿出一柄短刀,平日开椰子用的。 “学生没有了,敢问……” “包袱给我,进来吧。” 海瀚进了院子后,四处打量,这是一座破旧的院落,但与郁郁葱葱的爬藤,相得益彰。 正堂的牌匾老旧,可是主人家丝毫没有更换的意思。 “学生海瀚,见过严大人。” 严成锦颔首点头,接过信后,瞧了一眼。 是许进忠命人送来的开荒舆图,红色部分是开荒的疆域,绿色是尚待开荒的疆域。 琼州府、儋州府已经全开,还有崖州等地,巨石较多,难以开垦。 这样急报,定有一份送进宫里了。 海瀚躬身,厚着脸皮道:“学生想某一份生计,在京城留下来,准备科举。” “你成婚了吗,夫人带来京城了?” 严成锦不是八卦,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此时,海瀚应当在琼州府当廪生才对。 他进京没成婚的话,日后可能没有海青天了。 “大人为何要问学生的夫人?”海瀚心中古怪,却又道:“学生还未成婚……” “信本少爷收到了,回海南去吧。” 严成锦给何能使了个眼色,何能会意,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塞到海瀚手中。 此事,当然不能向海瀚解释太多。 且,此时再回海南,取的还是不是海瑞他娘,就不得而知了。 海瀚一脸茫然,被推搡着从严府里出来。 “去良乡坐船回海南,报少爷的姓,不用花银子。”何能道。 海瀚微微躬身,离开了严府。 他没打算回海南,早已想好了,若没有生计,他就自己买字为生。 从严府出来后,便决定去良乡,先去瞻仰青山藏书馆,再在良乡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