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后,成了王妃,不认得他了…… 黑夜之中,朔风侵肌,凛冽呼啸的寒风刮得人面上生疼,可眼下,秦淮瑾最疼的却是心口。 他就这样看着对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回想着对方刚才眼底的陌生,和她说话时,那平静的语气,忽然低吼了声。 “你、你骗朕的对不对!”他不相信。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他的皇后,怎么会是什么魏王妃? 他不会认错的,他的皇后和他十年夫妻,先前光是透过小玉辇的帷幔,他便认出了她,眼下又怎会认错? “梓童,你看着朕。”他道,“你抬头,看向朕,再说一遍,你究竟是谁。” 都说想了解一个人,最先看上看他的眼。 秦淮瑾显然不相信眼前的人方才所说的,因而才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因为一个人的嘴能说谎,可眼神却骗不了人。 阿月闻言,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便顺着天子的话,直接抬起头,一双星眸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目,接着一字一顿地将方才的话,第三次复述出来。 “妾名唤阿月,乃魏王妻室,随王爷入宫参宴。” 比起先前两回,这次的她不仅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在最后特意提了句仍旧跪在一旁的宫娥。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这名宫娥。” 即便眼下她的颊边有一条狭长的伤口,可对她的容貌却没有多少影响,甚至因着她说话是坚定的语气,和那双眼中闪动着的星辉,更为她添了几分颜色,让她整个看上去便和温婉贤良的先皇后不同。 先皇后是端庄的,在看向自己的夫君大恒天子时,眼中永远带着小女儿的羞赧。 可眼前的女子不同。 她看向天子时,眼中是全然的陌生,和极致的冷静,甚至于……还有几分疏离。 显然,即便跟前的人是大恒天子,她也始终记得,自己如今是魏王妃,而避免和对方产生任何的纠葛。 而比起她的冷静和疏离,秦淮瑾则显得有些疯。 在听了三遍她说自己是魏王妃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崩溃。 魏王妃。 魏王妃…… 魏王妃!! 怎么会是魏王妃! “你分明就是朕的皇后!” 秦淮瑾猛烈地喘息几下,接着视线转向那跪着的宫娥。 “你说,她是谁?” 那宫娥未料到竟会忽然问她,心中慌乱极了,可在天子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之下,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惧怕,颤着声小心地回道。 “回陛下,这、这位确实是、是魏王妃……” “闭嘴!”那宫娥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天子厉声打断,接着便听得上方的人阴沉着声音道,“当着朕的面都敢胡言乱语,来人……” “将这欺君的贱婢带去宫正局。” 一句话,便决定了这宫娥的命运。 那宫娥一听得自己要被送去宫正局,霎时便懵了。 “陛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陛下恕罪!!” 可天子却并不理会她的哭喊,只是沉着眼色往旁边看了眼,张彦便忙知机地叫人上前,眼见得就要将这宫娥带走。 却被人拦住。 阿月直接身子一侧,挡在那宫娥跟前。 “陛下,她说的都是真的,何来欺君一说?” 阿月并不想看着一个宫娥因着自己而平白受罪。 秦淮瑾闻言便看向她。 “你分明是朕的皇后,这贱婢却说你是魏王妃,不是欺君是什么?”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承认眼前的人是魏王妃,而是固执地认为她是自己的皇后。 阿月在他执拗的目光中,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眼神完全没闪躲。 “妾是不是魏王妃,陛下不信这宫娥的,大可叫旁人来问,如今整个障日阁中所有人都知晓,妾是跟着魏王一道入宫的。” “是与不是,也不是旁人说了算的。”此时的秦淮瑾终于恢复了些理智,不再似方才那样有些疯癫,可他还是坚信眼前的人就是皇后,因而双目锁在对方身上,声音幽幽,“朕亲自验过才算。” 阿月一听眉心蹙起,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何意?” “在朕查清真相前,还要请阿月姑娘暂时留在宫中了。” 他没叫对方魏王妃,而是叫了她方才说的自己的名字。 阿月眉心一跳。 隐约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可就在她打算再次开口时,却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皇兄要对臣弟的魏王妃做什么?” 一听得这声音,阿月原本有些紧绷的心忽然放松了些,她下意识转身,便看见了一步步朝她走来的魏王。 “阿晔!”似乎养成习惯般的,她脱口而出便唤了对方一声。 却没看见在听得她这称呼后,天子忽然扭曲的神色。 魏王的步子很快,一会儿便走到了阿月身边,接着他直接又往前一步,挡在了天子和阿月中间。 “臣弟在障日阁中久久等不到自己的王妃,心中着急,便出来找,不想竟这样巧,阿月和皇兄撞上了。” 魏王将阿月护在身后,一边加重语气中的“臣弟”和“皇兄”这两个词,一边直视着跟前的天子。 “既如此巧,臣弟正好替皇兄介绍。” “这是臣弟才刚娶的魏王妃阿月,是皇兄您……亲自下旨册封的。” 魏王一句话,便让周遭的氛围霎时变得紧张且凝滞起来。 第六十一章似曾相识燕归来(二)…… 秦淮瑾自然记得当初他下旨册魏王妃的事。 那时因着是魏王第一次主动提及要成亲,且请封的折子言辞十分恳切,秦淮瑾自然同意了。 原本他还不知道原因。 直至今夜见了这魏王妃,秦淮瑾才明白过来,原来魏王先前之所以以王妃有伤待休养为由,让她免于入京受封是有意为之。 魏王是见过先皇后的,正因为见过,才会做那样的决定。 而他正是算准了天子不会仔细去了解一个魏王妃。 事实证明,他算对了。 秦淮瑾在看了魏王的折子后确实没有仔细派人去查,只是略一思考便在那道请封的折子上制可。 那时的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下的旨所反噬。 在听了魏王说的话后,秦淮瑾眼中的郁气一点点凝聚,周遭的氛围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魏王妃确是朕亲自下旨册封不假,可眼下朕瞧着,王妃极似朕的一位故人,魏王以为呢?” 他这话虽是对着魏王所说,可一双鹰眼却紧紧锁在魏王身后的阿月身上。 显然,他并不打算放过对方。 魏王见状,身子再次往阿月的方向动了动,将原本就挡在自己身后的人牢牢遮住。 “臣弟以为,斯人已逝,往事如过眼云烟,皇兄应向前看才是,不必沉溺于无谓的过去。”魏王也看着对方,十分直接,“这世上相似的东西如此之多,尽管有些生得极像,可终归不是同一样,皇兄以为如何?” “朕以为,这世上的事物,或许有相似的,但,能做到完全一致的,约等于无,除非……”天子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原本就是同一样东西。” “皇兄的看法,恕臣弟不敢苟同。”魏王说着,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住了阿月的指尖,阿月见状一怔,但并没有拒绝,反而顺着他的动作,掌心往前,最终两人指尖紧扣。 这一幕落在天子眼中,霎时变得十分刺眼。 他的眼底隐约有墨色翻涌。 “今日一见,朕觉着和阿月姑娘甚是有缘,倒想请阿月姑娘在宫中多留几日。”显然,他并不愿唤阿月为魏王妃。 而他这番意有所指的话,魏王却丝毫不让。 “臣弟的王妃身子不好,眼下面上又受了伤,只怕不宜留在宫中。” 天子唤阿月的名姓,魏王便刻意强调阿月是他的王妃。 两人于此之上,互不相让。 而旁的宫人内侍还有那跪在地上的宫娥,于无意之中听了这么些话,知晓了这么件事。 可谁都心中悬着。 尽管不知眼前的魏王妃和先皇后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听着陛下和魏王之间一句句针锋相对的话,谁都知晓,这些事听得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眼下谁也走不了。 甚至有些连喘气时都刻意放轻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听了魏王的话后,天子笑了一声,却不带什么感情。 “宫中尚药局的人医术高超,恰好能提阿月姑娘看诊,看看究竟身子是哪儿不适。” “多谢皇兄好意。”魏王也笑了声,“只是臣弟的王妃习惯了渭宁的气候,想来这宫中的环境,她待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