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秦倾从沉沉地昏睡中醒过来时,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立在床尾的明姨。
明姨正摆弄着一个保温壶,打开壶盖试了试里面的温度,大约是觉得还满意,便又盖上了壶盖。
一转身,她才发现秦倾已经醒了,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哎呀,可算是醒了。才”
秦倾刚刚醒来,还觉得有些晕眩,又觉得身体里属于胃的那个部分还有些隐隐作疼,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明姨连忙上前,轻轻将她扶住,“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摹”
秦倾缓过来,伸手轻轻拉了明姨一把,低声道:“明姨,不用了。”
这种胃痛的感觉其实她最近已经频频感受到,只是没想到这次一睁眼,自己竟然已经在医院,而且头顶还挂着输液瓶。
明姨有些惊疑不定,见她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忍不住眼红红地埋怨:“你说你这孩子,叫你回家你不回,不回你倒是好好照顾自己啊!可是你又连饭都不好好吃,你让明姨怎么放心得下?”
秦倾微微侧了脸靠在枕头上,轻声道:“明姨,我就是工作忙而已……”
正在此时,原本关着的病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随后,蔚蔚大步走了进来,一看见秦倾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立刻快步冲了过来,“秦倾,你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秦倾微笑着回答道,“就是有些胃疼而已。”
“这还没什么大事?”明姨立刻沉下脸来,“医生说你都差点胃穿孔了!这还不是大事,那要怎么样才算大事?”
蔚蔚一听,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你又不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秦倾闻言,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没有?”蔚蔚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头顶上的输液瓶,“那搞到住进医院是怎么回事?胃差点穿孔又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傻,才相信你搬出来住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真是太高估你了!我怎么会相信你会好好照顾自己?”
秦倾和蔚蔚认识的第一年,就是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而那个时候的秦倾,对这座城市依旧觉得陌生,对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些,还根本没有释怀。
她表面上跟别的同学没什么区别,努力地适应全新的大学生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丰富自己的课余,参加各种活动、聚餐,积极地融入新的圈子,所以也很快跟同寝室常常结伴而行的蔚蔚熟悉起来。
可是熟悉起来之后,蔚蔚才发现秦倾有些奇怪的一面,那就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忘记吃饭。
蔚蔚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失魂落魄到忘记吃饭的原因,只知道她父母双亡,可能是还没从父母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作为好朋友,蔚蔚就经常长时间地陪着她,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终于让她改掉了一个人时常常忘记吃饭的坏习性。
可是她却没想到,在现如今的今天,秦倾竟然又陷入了这种怪圈。
也许她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有时候心里太空,常常会忘记许多事,而其中一件,就是吃饭。
“不是的……”秦倾低低开了口,“我虽然有时候会忘记吃东西,可是我想起来之后,都会让自己吃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当你没吃晚餐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才让自己去吃东西?”蔚蔚又继续道。
秦倾一时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忘记吃东西这回事,可是大一那年蔚蔚努力帮她改变习性的事她却深深地记得,所以偶尔半夜惊醒,忽然想起自己又忘了吃中餐或者晚餐的时候,她就会赶紧起床,给自己弄上一份吃的,好把自己忘掉的那顿饭补起来。
之前裴欣偶尔发现她半夜做一大份东西吃,还嘲笑过她的大胃口,而秦倾也根本没有解释过什么。
只是她只想着不能忘记吃东西,却忘了吃东西不能这样不定时不定量,所以才导致了今天醒来时竟然呆在医院。
蔚蔚见她不再说话,真是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负气地转身不再看她。
而明姨见此情形,几乎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秦倾一时顾不上蔚蔚,连忙拉住明姨的手,“明姨,您别这样,我向您保证,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我以后一定会记得每天
tang每顿都定时定量地吃东西。”
明姨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轻声道:“秦倾啊,就当是明姨求你了,你回家里来吧……你不在家,家里冷清得不行,每天连陪先生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秦川不回家,绍南工作也忙,我年纪大了,带圆圆也总觉得力不从心……关键是你在外面也不好好照顾自己,回到家里,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秦倾微微垂了眉,没有回答。
明姨继续说着,而病房门口,慕秦川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将几个人说的话都听在耳中,神情冷凝而苍茫。
不是不后悔的。
如若当初早知道,他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犯下那样的错误,以至于将她和自己都逼入绝境?
可是如今,那些过去犯下的错,要怎么弥补,才能补得好他亲手在她心上划上的那些伤痕?
*
下午的时候,韩澈来了医院探望秦倾,还带了一壶据说是宫廷秘方的养胃的药膳汤,只不过秦倾闻了一下那个味道,就将他的汤壶拎到了一边。
“别啊!”韩澈一见就急了,“我好不容易托人弄到的方子请人熬的汤呢,你一定要喝!昨晚要不是我逼你喝酒,你也不会弄得进了医院,你不喝我多内疚啊,就当是我的补偿好了。”
秦倾有些无奈地倚在病床上,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还是你还生气我昨晚说的那些话?”韩澈觉得有些头疼,“我承认我是反复无常,可那也是因为我想你跟老慕好不是吗?他不爱你吗?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你越为他做的那些事儿生气,不就是说明你心里他有多重要吗?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忘掉那些事不是更好吗?”
秦倾睁开眼睛来,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依旧是没有说话。
“你还真打定主意要离婚了?”韩澈忍不住又问道。
“我是打定主意了。”秦倾低声道,“只可惜似乎没那个本事能离得了。”
“既然你都知道离不了,那不是更应该忘记之前那些事,重新好好生活吗?”
秦倾沉默许久,才终于回答道:“可是有的事情并不是忘记就可以的。还有一些事一直在发生,我接受不了这种发生。”
韩澈立刻打起精神来,“什么事?”
秦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不告诉你。”
那件事带来的伤痛与耻辱,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忽略,也没有强大到可以云淡风轻地向其他人说出。
她知道了,慕秦川也终于知道她知道了,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韩澈最终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作罢,在病房里坐了很久,才又离去。
他刚走不久,蔚蔚便又来了,一直陪秦倾到晚上,直至秦倾需要休息的时候,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