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萧向翎在他耳边低声问着,将那双泛着凉意的指尖握进手里。 江屿缓缓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意,扯谎道,早上没吃好,有点胃疼。 白日里对沈琛话语中含义的猜测似乎成了真。他发现心脏的痛感从开始确认自己的感情始便时断时续,平时或许只是几乎可以忽略的酥麻钝痛感,但若当两人有近距离的肢体接触,痛感便变得十分明显。 比如现在,对方以一个严丝合缝的姿势将自己环起来,吐出温热的鼻息就打在自己耳畔。 再坚持一下,明日便可以到镇上寻郎中。萧向翎轻声劝道。他将手按在对方腹部,收着力气按揉着,或者实在受不住的话就来咬我。 江屿忽然对这条建议有些心动。 他偏过头去,咬住对方的肩,但刹那间针刺般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咬紧牙关,以至于他几乎只是浅浅咬住了对方肩膀处厚厚的衣物。 怎么现在这么客气。萧向翎双手还围在他的腹部,低声笑道,前几日那次,殿下可比这热情得多。 江屿没什么力气跟他吵嘴,只是转头去堵他的唇,分开前又毫不留情地紧紧咬住,直到细微的血腥味在唇舌间缓缓弥漫开来。 这吻是我借你的。江屿小动作舔舐掉自己唇上的血红,轻声说道,以后要记得还。 记下了。萧向翎盯着对方在唇上停滞一瞬的舌尖,轻吸了一口气,殿下也有欠我的东西,记得还。 欠你什么?江屿诧异问道。 萧向翎一笑,只将人搂得更紧,用极低的声音诱惑般地缓声说道,为殿下擦血的那块方帕,还在你手里。 方帕不要了,就把你还给我。 佞臣。江屿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连胸口的窒息感都似乎减轻了许多,本王就值一块方帕? 萧向翎垂着眼睛看他,深邃的眸光纵容又无奈。 不是。他低声笑道,我的殿下千金不换。 两人低声说了一些话,江屿乏得很,却又睡不着。 萧向翎又触了触他的额头,发现冷汗较刚刚少了许多,有好些吗? 江屿无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你要是不困的话,跟我说说话吧,什么都好。 好,你试着睡一会。萧向翎把衣角掖紧,低头轻触了触那冰凉的眼皮。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轻轻响起。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见你胸前那枚血玉,便想到了我那位故人,但毕竟这些年来,见过太多类似的人,便也不能确定。抱有着一点极小的期望,我想跟你有更多的接触,所以在皇上面前说要做七皇子伴读。 后来有一小段时间,我甚至有些失望,因为你与他性格差别着实太大,这让我下意识地没法相信,甚至产生了几分放弃的念头。 他轻轻顺着江屿的长发,继续低声道,这些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若是因为我的那位故人,对于记不起之前事情的你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但后来我发现不是 江屿的呼吸逐渐平稳,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熟睡过去。 若只是因为记忆中的情绪,那我对你会只有关照,却不会有心动到难以自持的情绪,想吻你,想要你。从那天对你说,你是我效忠的殿下开始,我说的所有话,都只是对你说的。 江屿,你不需要想起曾经的事情,我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的过去,更是你的现在。 江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从上而下地俯视着这一切发生的事情。 他看见若杨在她府中梳妆,待侍女离开后,她却从床下取出两把剑来。 其中一把剑呈暗铜色,上面还带着些许生锈的痕迹,另一把剑轻而短,江屿一眼认出,那正是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剑! 她对着这两把剑端详许久,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江屿则微微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双手,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线索。 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若杨听闻此句,慌忙将两把剑放回原处,同时起身出门相迎。 二人坐在案边交谈,看样子相处十分熟络。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刺客猛地冲进来,以极快的速度拔刀就向若杨刺去。而后者吓得面色煞白,仓促间甚至忘了如何动作。 就在那把刀即将刺在她身上之时,一旁的皇后立刻猛地将桌案朝他推了过去,竟是毫无偏差地挡回那把刺出的刀,甚至漂亮到把刺客的身形也向后阻了一大截。 反应快得有些反常。 门外的士兵听见声音急忙闯入,而那刺客见此便火速向外跑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而那被掀翻的桌案下方,赫然是粘着一份小卷地图。 江屿几乎是在刺客冲出的瞬间,便紧跟着他跑了出去。然而外面的景象骤变,刚刚依旧晴朗明亮的天气霎时变得黑暗,一弯弦月浮于云朵间隙上。 那个黑衣人背对着他站立着,手中提着一把长剑,他缓缓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拔剑。 是每次沈琛教他剑术前,都会说出口的两个字。 远处骤然燃起火光,伴随着喧嚣的人声,是太子宫殿的方向。 江屿却没有向火场的方向冲过去,仅是看一眼便回过头来,对面前人淡声道,那天的刺客,是你吗? 沈琛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随即从衣服前襟掏出那一小块香料来递给他,我要离开很久,若是有急事便用这个找我,只能用一次。 江屿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在接过香料的一瞬间,他听见对方极力压低的声音在脑颅中响起。 醒醒吧。 他接过香料的手猛地一顿。 醒醒。 这声音一遍遍在脑海中低声回荡,让江屿霎时有几分恍惚。他感觉一只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身体却愈发沉重,仿佛从半空中逐渐沉入地底。 他从梦中醒过来,忽然睁大眼睛,极小幅度地喘着气。 先别说话。萧向翎在他耳边小声道,同时将捂在他嘴上的手拿开,示意他看向路边。 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驶来,是去往京城的方向。两个人坐在前方挥着马鞭,而身后则拉着运送粮草的车板,一大捆粮草堆在上面,所行之处雪地上皆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痕迹。 而两人面前的火堆早已熄灭,他们靠在树木背后,借着周遭的树枝杂草掩住身形。 这马都快累死了,真他娘的没有天理!驾马中的一人说道。 最后能拿到银子就行。另一人打个哈欠说道,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让夏之行那老古板乖乖听话。 你可小点声,被人听见就死定了。 这黑天大半夜能有什么人,鬼都懒得出来。另一人抱怨道。 江屿无声皱了皱眉,回头用眼神示意萧向翎。 载的东西不对。萧向翎低声说道,看车辙,若是仅有粮草,车辙不会如此深。 江屿微挑了挑眉,朝车马行驶的方向使了一下眼色。本意是叫他一起悄声上去看看,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下,却更像是一种意味不明的邀约。 好。萧向翎垂眸,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即将经过两人面前的车马上。 就在马车从他们面前擦肩而过的一瞬,二人飞速从路边窜出,继而轻盈地将身体搭在车后留出狭窄的缝隙上面。 前面驾车的二人还在说着话,趁着树林中传出一声略显刺耳的鸟鸣,萧向翎将长剑一端刺进粮草内,随即猛地向下用力,一道狭窄的裂口便出现在侧壁上。 车上载的果然不是实心的粮草,里面是空心状,另有他物。 两人对视一眼,萧向翎便先将半个身体探进去,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东西,但并未察觉到危险,他便伸手去拉尚在边缘的江屿。 不是我说,黑灯瞎火在这路上走,还真有点瘆得慌。 多说说话。另一人显然已经冻到牙关颤抖,哎,我怎么觉得车抖了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下马去看。 而就在二人下马走到车后的前一瞬,江屿才堪堪顺着那狭窄的缺口处钻进粮草内,并飞快地将缺口迅速用周围的粮草补上。 萧向翎比他先钻进来,二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彼此靠着,还在微喘着气。 他手中紧紧攥着重剑,浑身紧绷,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但车外二人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还觉得是车马踩到了石子,看了一眼便归位继续驾车。 直到车辆再次行进,江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在黑暗中抬头,却在看见萧向翎背后的景象后陡然睁大双眼。 萧向翎。他轻声说道,这里有个人。 第53章 只见二人身后的角落处,竟是倒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浑身上下被绳索捆着,神志不清,不知死活。 萧向翎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轻声道,还有气。 就在此时,车外再次传来说话的声响,二人便都噤了声音。 车内空间本就狭小,塞下一个姑娘和两个成年男子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情。两人身体向内缩着,都快要贴在了一起。 话说那蛊虫也真是娇气,非得用女子的心头血来养着,对生辰八字还有要求。各处各地都寻了十多天,也不过才找到这一个。 那蛊虫难养得很,但也的确是了不得 江屿临走前的猜想成了真,夏之行举止反常绝大可能是中了什么蛊。江淇刚刚上任,反常的旨令没有说服力,但若夏之行在朝上据理力争,便立刻能使一群见风使舵的臣子们纷纷认同。 而论到下蛊之人,放眼整个皇宫,便是江淇身边那个神鬼莫测的道士可能性最大。 江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由于怕暴露行踪只敢发出气音,便只能说得极其缓慢。 一团团潮湿的热气打在对方的耳侧,仿若一张拉长而无止境的密网,笼住粮草内部的所有热气。 两人话说到一半,一旁躺着的姑娘却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轻微动了动身体,看见面前的两人吓了一大跳,被江屿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这位姑娘可知这二人身份,以及为何要捉你?他在确保她不会喊叫后松开手,低声问道。 应该是皇上的人。她看向二人的目光有些不信任,我也不知道为何捉我,但听说是要养什么蛊虫。 是取心头血养蛊虫。江屿纠正道。 听到这几个字,那姑娘眼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恐,颤声道,那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自然不是。江屿低头却笑,但可以举手之劳。 过了几个时辰,车马走到城门口,却是倏地停下来,以极慢的速度前行着。 江屿将粮草拨开一道缝,低声道,城门口的士兵们在挨个查人,怕是江淇知道在大路上将我堵了个空,便在城门口动手脚。 车上面是什么?守城的卫兵问着。 就是粮草。驾车人笑着答。 话音未落,卫兵竟是按惯例用长矛往草堆里捅了两刀,霎时把驾车二人吓得魂都散了,眼看着士兵还要刺第三刀,连忙上前阻止,顺便往人手中塞了些金银。 这都是上好的粮草,刺坏就不好了,您多担待。 那士兵见刺两刀都没什么发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行过去。 而车内更是经历了一番劫难。 士兵的刀是从上向下捅,萧向翎在其中的位置最高,这一刀径直向他头部刺来。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将身体向前倒去,却因位置拥挤狭小,径直压在了江屿身上。 江屿被撞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刚想说句话,第二刀又紧贴着萧向翎的后背刺过来,甚至挑破了一小层布料,再向下一毫就要触到皮肉。 原本两人是坐着的姿势,如今便变成倒着叠在一起,江屿还得尽量将身体下沉,以免第三刀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而在沉寂片刻后,车终于再次向前走去。 这一路上,一般遇到酒馆他们就会停下来休息片刻,我们可以趁他们下次去酒馆的时候逃出去。那姑娘说着。 江屿没搭话,自从刚刚坐起身,他的脸色就有些不正常的红,却因为车内极其阴暗的光线而看不出。 刚刚萧向翎紧紧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什么东西抵在他腿间,却因为情况紧急不得不咬牙忍着。直到对方终于从自己身上爬起来,那有些奇怪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进城不远便有个酒馆。若在那停车我们便溜下去,不停下也没关系。 他转头看向微皱着眉的江屿,还以为对方是一路颠簸有些不舒服。顾忌到有旁人在场,话到嘴边又将胃还痛吗收了回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放轻了声音问道,可以吗? 江屿嘴唇紧抿,看上去神情严肃,缓缓点了点头。 驾车二人果真在前路酒馆停下,进去潇洒快活。正跟店小二要酒,却忽然看见两个官兵模样的人手持一张画像进来,让所有人都来看看是否见过有印象,提供路径信息的人悬赏百金。 他们便也一起凑过去看,只见那画上是一名青年男子,鼻挺唇薄俊秀至极,但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却丝毫不显轻薄,反而给人一种贵气与清冷的感觉。 而这张纸上除了人面画像与悬赏百金,竟是再也没有任何信息。 没见过,这么俊的人我见过一定不会忘。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他犯了什么事啊?还有人问。 这点你们不需要知道,若是见到及时上报就好了。他也说得隐晦不清。 正巧此时二人的酒也已经装好,本着此地不宜多留的念头,他们留了金银便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