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梓暮愣了愣,下意识抓住了薛长昭的胳膊,睁大眼看向兰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兰殊毫不慌乱地同秦陌对视了眼,唇边浮出一抹无畏的笑意道:“无碍的,毕竟我什么德行,世子爷心里早就清楚了。”这话任谁听了,不得欣慰于小夫妻早已坦诚相待,情投意合?薛长昭望着兰殊看向秦陌的视线,却不见半分甜蜜。昌宁忍不住托腮好奇道:“那嫂嫂后来是怎么克服的,你现儿确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呀?”卢梓暮回忆道:“后来好像是有次弘儿不甚落了水,把她吓得不轻。打那天后,她就跟开了窍般,认认真真读起书来,一骑绝尘,把我们所有人都比了下去,一跃成了崔氏女儿第一。”昌宁听到“崔氏女儿第一”,忍不住竖起拇指赞叹兰殊其实天赋极高,只是前期不努力。秦陌蹙起眉稍,扭头问向兰殊道:“为什么会落水?”兰殊短促的沉默了会,简单扯了扯唇角道:“意外。”秦陌将她眼底的晦暗尽数收入了眼底,还想开口,就在这时,掌膳带人将晚膳端上了桌。闲聊遭了打断,大伙儿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桌上,兰殊款款站起身,薄露笑意,张罗着倒起酒来。前前后后把菜都尝了一遍,几轮酒水下腹,待酒足饭饱,少年们的话匣子才又打了开来。昌宁好奇地询问起兰殊与薛卢二人小时候的渊源。薛长昭只叹道是缘分,卢梓暮笑了起来,“他俩不打不相识!”“嫂嫂小时候还会打架?”昌宁惊疑不定地看向兰殊。卢梓暮笑吟吟道:“阿殊十一岁就有现在的个头了,和男孩子一样高呢。”秦陌把玩了一下手上的白瓷酒杯,讥诮道:“敢情这几年一点没长?”兰殊抽了抽唇角,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秦陌发现崔兰殊喝了酒之后,微醺的神色竟清傲任性了不少,都敢对他翻白眼了。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少年心里冷不丁嗤了声。卢梓暮连连笑着续道:“阿殊小时候仗着自己个头高,经常女扮男装溜出去玩,她那会还没现在的身段,雌雄难辨的很,最开始,可把朝朝骗得不轻呢。”薛长昭摇头叹笑,捏了捏卢梓暮的脸,“你不也被骗了?”卢梓暮噎了下,似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干干笑了笑,径直挽上兰殊的手肘,对着她努嘴,“记得有一次,她为了躲避尊长的视线溜出去玩,还叫我把家中兄长的衣服借过她,她顶着我们卢家的家徽图腾,在外头招摇撞骗!”“连卢四......”卢梓暮一高兴就爱逮着兰殊的家底抄,类似的场面也不是头一回了,兰殊基本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会却一下捂了她的嘴,心惊胆颤地想,接下来这话可说不得!跟谁说,都不能跟秦陌说她以前得罪过卢四郎的事!凭这小子对卢四郎那股子痴情劲,指不准顺势就替他伸张正义,趁着某个月黑风高夜,直接就把她料理了!卢梓暮睁着大大的眸子,不懂兰殊为什么堵她的嘴。兰殊冲她笑眯眯了下,夹起一个鸡腿朝她嘴里塞:“尝尝东宫的荷叶鸡。”卢梓暮乖乖咬了口,鼓着腮帮子埋汰道:“上回不是吃过吗?”兰殊一拍脑袋,貌似才想起来,笑吟吟的,把这个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地掠了过去。秦陌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倒有些好奇,她扮成男孩子,会是个什么样。转念一想,少年又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好没道理。还能是什么样?就她这阴柔小白脸的样子,铁定是个实打实的娘娘腔。第034章第34章一直续旧到了深夜,薛长昭背着醉倒的卢梓暮回家。三月的晚风仍透着瑟瑟的凉意,兰殊追着上前,给他俩披了件斗篷。再回到正厅,只见昌宁拿着一本画本子,拽着秦陌要他读。那是卢梓暮从西域捎回来的,注释写的都是外邦语,昌宁看不懂。秦陌年仅十六升任枢密院六品供奉郎,凭的就是精通骑射与诸国外语。可他素来没什么耐心,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傅廉,还给你讲睡前故事?”昌宁冷冷哼了声,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了一丝怆然。说来,有阵子没见到傅小侯爷了。兰殊顺口问了问,从秦陌三言两语的回答中,听出傅廉的表妹有意在登基大典之后的夜宴上献舞,傅廉擅音律,这阵子几乎每日一下值,就去陪她奏乐练习。昌宁在一旁缄默不语,隐隐有些失落。兰殊拿过了她手上的画本子,彩色斑斓的封册,画得十分好看,但是写的什么,她也看不懂。兰殊只好莲步轻移,走到了秦陌身旁,用胳膊肘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目光瞬向了安静的昌宁。“您就给她读一下吧。”兰殊忽闪着睫羽,隐隐透着两分难得的恳求。秦陌轻啧了声,回眸迎上她如山似水的莹莹眉眼,清眸不染半点尘埃,满含期待地将他看着,竟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再对上昌宁小丫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少年默了默,彻底败下阵来。兰殊见他接过画本子,朝着昌宁旁边懒洋洋坐下,连忙笑着把桌上剩下的果盘点心给他们端了过去。昌宁见他打开了画本子,目光发亮起来,身子往前一倾,急急问道:“画的什么?”秦陌打起眼梢,大概看了看,“一只仙鹤的故事。”昌宁侧耳倾听,秦陌见兰殊也搬来个紫花墩,坐在了瑶席旁。兰殊眼眸澄澈,双肘支在了案几上,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样。少年忍不住咳了声,仔细朝着那画本子看去。古老的扶桑山上,曾住着一群美丽的仙鹤。他们追随着一名可化人形的仙鹤公主,在山上避世而居,时常绕着山顶翩然起舞,卷出祥云,施于天地。他们隐于山林,与世无争。可有一天,山下突发山洪,仙鹤公主心地善良,不忍心见到村民被洪水吞噬,流离失所,带领了一群仙鹤,下山救人。村民们获救,感激涕零,特意设宴款待,与仙鹤公主把酒言欢。仙鹤公主笑逐颜开,围着篝火,为大家起舞助兴。田地里一片欢声笑语,不由引来了行人的侧目,其中一位王子路过,凝望着公主翩然的舞姿,对她一见钟情。仙鹤公主不好名利权势,婉言拒绝了王子的求亲,只想回到扶桑山上,继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王子却一声令下,直接将她捆回了皇宫。仙鹤公主受困于高墙之内,每日都不展笑颜,以泪洗面。王子爱而不得,怒生恨意,竟派兵攻打了扶桑山,将山上全部的仙鹤抓了回来,以其性命要挟,要求公主为他起舞。仙鹤公主望着那一把把青光凛凛的刀锋,不得不强颜欢笑,脚步一旋,在庭院里跳起舞来。仙鹤们见公主一壁旋舞,一壁落泪,愤怒挣脱起枷锁,仰天泣唳,发疯开始攻击士兵。血溅皇城内院,仙鹤公主终是不忍见她的子民为了救她,一个个死于刀锋之下,泪流满面下,决然撞向了房梁。皇宫的混乱停滞。所有人惊愕的注目下,那一抹窈窕纤弱的身影,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最终变回了仙鹤的原型,化作了一片云彩,消失在了天际......少年的话音就这么坠了地。昌宁呆了许久,睁大了双眸:“怎么是个悲剧......”兰殊亦是难以置信,凑前问道:“没有下一页了?”秦陌翻至最后空白页,摇了摇头。两个小姑娘四目交汇,短促的沉默,昌宁瘪了瘪嘴,“就没有反转吗?她不是仙鹤化身的吗,就没有什么法术?”兰殊点头附和:“像白娘子水漫金山寺那样,呼风唤雨,叫来一道闪电,直接把王子劈死也好啊。”秦陌忍不住嗤了声,“这想象力,不然换你俩来编算了?”昌宁仍是心有不甘,狠狠跺了跺脚,皱眉道:“是他们外邦人的想象力太差了!”兰殊点头如捣蒜,“就这么结了尾,简直是欺诈。”昌宁鼓着腮帮子,痛心疾首:“好歹结局好些吧,亏得画的那么好看.....”兰殊深深惋惜:“就是啊。”最后,这两个小姑娘,开头一窝蜂兴冲冲过来听他说书,结尾谁也不愿再见这个虎头蛇尾的悲伤故事,哀哀叹息,各自分头逃避散去。留下秦陌一人,左递右给,谁也不接,只好把这工艺精致、内容憋屈的画本子,带回了自个屋内。掬月堂与清珩院同路。兰殊本是先行一步,但少年步子快,不一会就追了上来,逐渐与她并肩而行。兰殊望了眼秦陌手上的画本子,除去心中哀叹,不愿再见,不由联想到了手信,忍不住凑近少年耳边,询问上回从南疆带回来的手信,他可有给他的救命恩人送过去。兰殊悄悄问道:“他怎么说?”秦陌道:“我派元吉送过去的,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兰殊皱眉,“您自己没去?”秦陌摇了摇头。兰殊咂了咂嘴,“您这也太不主动了。”秦陌唇角抽了下,蹙眉道:“现在送都送出去了,你当时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