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双手合十,稽首道:“按传说中所谓的重生,转世者过去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记得的。只不过一切都将成为前世,现下,才是今生。”前世......时至今日,秦陌才恍悟他那些杂乱无章的梦境,原来都是他们的前世。而他梦里的那个姑娘,是曾经真实存在的。就是现在的这个她。思及此,秦陌的心不由生出了一缕欣喜,紧接着,又被大片的酸胀覆盖。她是喜欢过他的。可她再也不喜欢他了......秦陌心中一片怆然,握着那玉,续问道:“你刚刚说,这玉上的红点,是被养出来的,如何养?”静尘道:“用蛊术。传闻中,是寻一对南疆的秘宝情蛊,分别喂入生死相隔的两人心中,再将死者佩戴菩提莲焚烧,其魂魄与体内的情蛊之魂就会锁入玉中。而生者遭情蛊入体,将日夜煎熬于情思之中,两蛊相连,吸食的情意,就会以红点从玉中渐渐浮现出来。”秦陌顿了顿,“日夜煎熬于情思之中,指的是?”“就是一直梦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光,越美好的,越容易出现。可每每苏醒,都是一场虚无。梦里大喜,梦醒大悲,大喜大悲,最伤心脉。是以这种蛊术对身心的伤害很大,一般无几人能承受下来。”“而这一步,也称作养魂。等于拿自己的生命,来养别人的来生。是以单单能承受蛊术的折磨也不够,生者必须有足够长的寿命,来把玉养好,可寿数越长,就代表要受情思煎熬的越久,几乎是一种伴随一生的酷刑,所以被天竺列为禁术......”话落此处,静尘不由双手合十,叹了一息。秦陌的眸眼微沉,摩挲着那尚白的玉面。所以,他一开始还未醒悟前世,就先遇到了那些甜美的梦境,其实是养魂残留下来的后遗症?前世的那个他,早已随着兰殊的出现,偷偷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而他既然能为她养魂,心里必然是深爱她的。前世,他们彼此相爱。那一定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好,伤了她的心,她这一世才会这么选。秦陌的心口一颤,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她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主动在大婚之夜与他分了床,以及那一夜,她揭露他喜欢卢四哥哥的神态与话语。她发现他当初喜欢卢尧辰?加上最初他的确是不情不愿娶的她。她恍然大悟,所以伤了心?可他很早就发现自己不是断袖。梦境中,与她在一起时,他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虚浮,更没有三心二意过。但他确实不具有前世是否认出她才是他救命恩人的记忆。所以是因为一直误会卢尧辰是恩人,她又发现他少时那些糊涂的念头,导致她以为他心中一直另有其人?可她为什么会发现呢?如果他爱她,他又怎么会让她误会呢?秦陌的脑海一时间纷乱如麻,不断试图回想,却发现他的记忆还存着一片很大很大的空白。他突然好想跑去问兰殊,刚朝着门口迈了两步,又顿住了步伐。在兰殊眼里,前世的他,肯定是个混蛋。要叫她发现他记了起来,指不准,会再也不想理他。秦陌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哀哀叹了一声息,即刻命静尘告退,转身,便回到了卧房入寝。可今晚的秦陌,偏偏一夜无梦。什么,都没能记起来。--这一夜,向来心绪沉稳,好眠无梦的兰殊,却难得,迈进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梦境之中。梦的一开始,她回到了王府的主厅前,正坐在水榭边,对着那一排绚烂的风铃木写生。兰殊朝着眼前的画板看去,发现她画的景色虚虚实实。一边是面前的王府,花团锦簇,栩栩如生,中间隔了蔚蓝的大海,海上有一条飘洋过海的船,海的另一边,是一些外邦古堡。兰殊仔细端详着她落笔的船头,方向是朝着黄花风铃木的方向。应是从海外归来的象征。这一副画的颜色繁杂,她握着染料盘画了许久,眼看几乎大功告成,唇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迎着一场春风,忍不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风拂过她鸦羽的鬓发,拂过她轻盈的袖口。她伸懒腰的姿势刚缓下,眼前,阳光星星点点洒落的画板上,映出了另一道颀长的影子,正从她的身后,朝她靠近。兰殊尚未来得及回头,那人修长的双手从后方朝前一环,一手圈在她的锁骨下,一手揽在她的小腹前。这样环抱的姿势,将她轻而易举地锁入了他的怀中。兰殊的后背一靠上那副宽大坚实的胸膛,那无比熟悉的亲密感,令她心头不由猛地一跳。他一副低沉好听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柔声问道:“海外,好玩吗?”兰殊美眸圆瞪。这还是头一回,经年不见的他,生生闯入了她的梦。兰殊曾不止一次回忆过陈年往事,却还从未曾,以现在的姿态,遇见过前世的他。而他见她不答,又在身后将她搂紧了些。高挺的鼻梁就靠在她的鬓边,那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了她的耳畔,他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兰殊冷哼了声,扬起了下巴,“可好玩了!”她傲慢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屑,他听在耳中,沉吟了会,唇角却溢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又问:“趁我什么都不记得,耍了我这么久,开不开心?”兰殊整个小身板,瞬间僵硬。第084章第84章“我耍你什么了?”兰殊冷道。她原想从他怀里挣脱,奈何他不肯松手。她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他,也不想他发现她眼底的慌乱,便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没去看他那副熟悉的容颜。只听他道:“你哄我跟你和离。”兰殊轻笑了声,不敢苟同道:“那放妻书原也是你会给我的,怎么算是我哄的?”“难道就因为我上辈子傻,留下来等你了,你就觉得我这辈子也一定会这么做?”兰殊的语气不自觉加重,她亦知自己在不由自主恼火,却控制不住。那一抹浮上双靥的愠色,使得梦中的她,反而比现实中的,多出了一份鲜活。他接受她的恼意,短促的沉默了会,“你自是不会像前世那般,可我若是那少年,又岂会让你走?”兰殊不由一怔。他仍然紧紧将她圈着,柔声地同她说话,语气却很直接:“你不就是欺负我什么都不记得?”而她凭着对他的了解,对于他所有的盘算,哪一步,不是一料一个准?兰殊冷着脸,终是没有反驳他的指控,沉默片刻,她毫不留情地挣脱开了他的怀抱,只想疾步走开。他却从身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因她的步子是真的想快步离去,他便也拽的急促。兰殊猝不及防一下被他拽回了首,刚对上他那双熟悉的凤眸,唇角便如一片温润的羽毛贴过。兰殊睁大双眸,他仅克制地吻了她唇边一下,双唇停留在了她的脸颊边,嗓音低低沉沉。“崔兰殊,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那我想要的呢?”兰殊惊得蓦然睁开了眼,屋外,响起了阵阵的鸡鸣之声。她凝着床顶熟悉的幔帐失神了良久,发现自己安然躺在了赵府的闺房内,四周的一切静默如初,唯独她的胸口,乱如擂鼓一般。兰殊撑腰起身,揉了揉额角,心中冒出来一缕疑窦。怎么会突然,发这样的梦。兰殊坐在了床头,怔怔出神良久,最后,心中暗叹了一声,糟糕。忘记给他两耳光了。--后来,兰殊又寻机试探过秦陌。但自那一日过后,他再也没说过自己做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梦,更没有做出任何令她不适的举动。甚至,要比以往,更处得令她舒服。她怀疑端午盛会上唱戏的伶人有问题,他无条件信任了她,亲自过来暗查了那几个戏班子。甚至,在盛会来临前的前三天,直接坐到了观戏台上,去看他们彩排。这一日,兰殊正好在戏台下督导自己的节目,周边的小姑娘忽而起了哗然声。兰殊顺着她们的目光回头一望,隔着眼前的一脉碧水,他那熟悉的身影往观戏台一坐,连位置都是同前世的一般无二。凌厉漂亮的凤眸一眺望过来,没先看出什么端倪,倒把兰殊吓得心口一滞。颇有种他现在俨然成了一道活靶子的感觉。要她是那刺客,眼下的时机,不比人多眼杂的端午盛宴更好?一箭过去,猝不及防,就能给他钉死在椅子上。却不知秦陌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特意过来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