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不依不饶,最终直接一口五千万两,整整比画的价值,翻出了十倍。直叫得兰殊完全不够钱,把它压回来了。兰殊忍不住心里嘀咕了句。疯了吧。锤子落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竞价一失策,兰殊眼睁睁看着楼上派了好几个仆人下来,抬了整整五千万两的黄金,把那幅画捧了回去。兰殊咬紧了下唇,盯着那几大箱金灿灿犹豫了好久,长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起了身,提裙上楼,敲响了那位买家的屋门。开门的是一位当地的世家公子,家中长辈在兵部当值,今日刚好得了邀帖,便来一观。兰殊欠身行礼,问起那画,那公子温言说是他的朋友看中了,便买了下来。兰殊通过门缝朝着里头望去,只见朦胧的幔帐内,雅座前,还坐了一道笔挺的身影。兰殊再度欠身行礼,表明了来意,直道自己后悔了,悔到肠子都要青了的那种,想要回那幅画,不知能不能同他的朋友打个商量。兰殊找了个托辞,愁眉恳切道:“这原是我想送给未来夫君的画。”那公子回到雅座内,过了会,退回来,温言道:“崔东家的难处,我朋友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我朋友说,那是他妻子在他及冠时送给他的生辰礼。”“他不慎丢失,现在只想把它赎回去。恕不能让。”兰殊顿了顿,美眸圆瞪。她一把素手推开了半遮半掩的门,大步闯了进去,掀开幔帐,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颜。第108章第108章扬州白日下了场蒙蒙细雨,夜江之上烟雾缭绕。书宝斋外,临着河堤杨柳。兰殊将秦陌带到了走廊外头的危栏边上。栏外水云空流,兰殊走到栏前,一回头,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秦陌道:“恰好过来凑热闹。”“说实话。”“就是来买画的。”“这么有钱?”“现在没有了。”还有才奇怪了,败家玩意拿五千万买一幅画,估计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以为他脑子有点进水。兰殊亦不例外。她朝他伸出手,“你把画还我,我把钱还给你。”秦陌一本正经道:“二姑娘刚刚没听懂我的意思?那幅画对我很重要,我不能给你。”兰殊:“可我不想卖给你。”“你这话好没道理,我钱都已经付了,银货两讫,哪里还有要回去的说法?二姑娘平日同别人做生意,也是这么无赖的吗?”兰殊登时噎了一瞬,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无赖,说成无赖。成天到晚死缠烂打,她还没说他呢,他倒好,恶人先告状。兰殊无语地指了指他,道:“你既然记起了那幅画,便该知道它是假的。”“我知道。”兰殊:“所以它根本不值得你给出的价钱,我来找你退货,是一片好心。”“可我觉得它值得。”秦陌停顿片刻,柔声道,“价值这种东西,本来每个人心中的定义就不同。就像别人都觉得你这时候拿地亏了,可你不是也觉得值得?”看来,他已经听说了她的事。兰殊又与他辨了一会,秦陌来一句回一句,就是不肯松口。兰殊见他执意将画带走,默然片刻,只得叹息道:“你跟我来。”她转身而走,秦陌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把他带到了书宝斋楼上的另一间厢房之中。这儿是范东家专门空给她住宿的厢房,兰殊一推开门,便走到了床头,从行囊中,拿出了她的账簿。秦陌端详了一下她的住宿环境,面露安心。兰殊拉着他坐到了桌前,拿出纸笔,一张口,有条有理地给他算出了一笔账。堤坝破裂的四周地域,受灾最是严重,兰殊这回准备举力拿下的土地,不止是同里小镇的所有田亩,还有邻里小镇的万亩良田。那些家园倾塌,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灾民,他们手上的土地,她统统都会拿下来。但她并不是无条件的给他们签订租赁条款。同里小镇的土质特殊,适宜种桑,而它邻里的土地恰恰相反,非常适宜种植水稻,一年能有三熟,产量非常可观。当下,只要保住这些佃户的劳动力,来年一开春,她就可以在同里小镇的规划种桑,邻里仍是水稻。按常理,一年一熟能够糊口,三熟便绰绰有余,她不去干涉邻里水稻的种植,只要求邻里的灾民答应来年给她四成的粮食作为租赁回报。而这四成粮食,就是她支付同里小镇村民为她种桑养蚕的酬劳。蚕丝的价格远远高于稻米,但同里小镇的村民思想质朴,只要保证他们的粮食,他们并不如商人那般精打细算,会去计较其间价值的不对等。那些觉得她会连年亏损的人,只是不了解佃户的思想,没同那一方的村民进行过沟通,以为哪里都要用钱解决,却没想过两边土地各有所长,可以拿稻米来同桑植劳务进行对冲。那她便不用额外多出一分钱。兰殊的租期要求是三年,她算过账,前三年的桑蚕产值虽然不高,但也还是高过了四成粮食的价格。她会有结余的进账钱款,去支付其间种植产生的额外费用,比如肥料等等,去维持这个平衡。只要熬过前面,待得后头桑树大了起来,蚕丝产量增高,渐渐走入了正轨,就能实现盈利。形势好的话,她在三年内,就能连本带利地盈回来。甚至可能在户部给的期限内,完成同里的变革。只是这个办法最初耗费的金额巨大,还要长期的精打细算,统筹稻田桑田养蚕三方。衙门的官员,不信她把控的了,前期又都是亏损,就以为她在画饼,糊弄他们。兰殊微微笑了笑,“这么算,我其实是个趁火打劫,占灾民便宜的奸商。”只要她把他们保住,安稳过完这个冬天,来年完全就是廉价十足的劳动力。秦陌并没有这么想,他看着她一笔笔仔细斟酌写出的规划,摇了摇头,目光露出惊叹,“你算的很好。”毕竟外面哪儿的钱没比这里好挣,她既有足够的银钱,做什么生意不香?她完全可以不去管,可她管了。再多的精打细算,都抹灭不了她心底的善良。何况,若她不这么去盘算,便没有银钱流水,去支撑这片遭灾的土地得到良好的耕种循环,没有前期的计算经营,也不能保证村民接下来的活路。她虽自嘲自己是奸商,却是步步都走在了双赢的将来上。他们在她底下,前面看似吃了亏,实则后面有大大的盈利等着。秦陌忍不住道:“你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盘算这么做了?”“你回京七八天了都没消息,我估计你遇到了难处,便开始琢磨了。”秦陌迟疑了会,只得含蓄道:“......朝廷这厢,还没有那么快动作。”兰殊只是短促的沉默了会,一点儿也没多问,颔首理解,指了指自己不知不觉间写了满张纸的账目,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同你交个底。你既把钱给了我,我便当是你的入股,前几年可能没有分红,但后期我一定会统统还给你的。”秦陌看了她一眼,不由勾唇道:“二姑娘当真会给我分红?”兰殊双指一并,指向了房梁,“我说到做到。”“也好,这本就是小王拿来娶新妇的,一刀一剑挣下来的老婆本,都在这儿了。”秦陌唇角深勾,犹如冬雪遇到了暖阳,“只是照你刚刚那么算,少说也得要个五六年才能分红给我。我今年二十有三,届时就奔三十了,要是没人看得上,我就不要分红了,你直接赔个新妇给我就好。”兰殊:“......”“我不做买卖人口的生意。”她咬了咬牙,将手上的狼毫搁在了笔架上,“你要是不信我,还是把钱拿回去吧。”“可我已经收了画了,哪有把钱拿回来的道理?”“你把画还我就好了。”秦陌不敢苟同道:“外头满堂宾客看着,我不惜花那么大笔钱买回来的画,忽而说要退,难免不惹人生疑。难不成,你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书宝斋卖了幅假画出来?”兰殊又给他噎住了。秦陌唇角的笑意未减,连带着眼底都漾起了温柔笑意,站起了身。兰殊不禁循着他的身影抬眸,只见他伸手一落,猝不及防朝着她的头顶轻拍了下,略有安抚之意,“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相信你。”兰殊不由一呆。大抵是这阵子听到了太多的冷嘲热讽,乍然有个人说自己信她,还砸了一大笔钱来证明自己的诚意。任是块石头,也不得不,为之动容一瞬。动容过后,兰殊怔了下,咬牙伸手朝他的腹部一推,把他的爪子从她头上彻底推离了去。秦陌似是早有预料,顺着她的力道朝后退了两步,轻轻笑了会,替大周给她躬身行礼,感谢她的挺身而出。礼毕,秦陌转过身,准备离去。要给她的东西已经给到了。他也得赶紧回去抓一抓朝廷的进度。既要借此机会将异党连根拔起,那他总要在陛下发难前,把一切该准备的证据都给查足了,一条漏网之鱼都不给放过。否则,便也对不起兰殊操下的这份心。兰殊见他要走,顿了顿,起身喊停了他,“你等一下。”秦陌回过眸,兰殊只叫他在这儿等她一会,自己径直朝着屋外走了去。秦陌不知她何意,但还是耐心坐了下来,提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