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看看你。”
面容被灯光照亮,他似乎不太习惯,微微眯了眯眼,如实道。后见她走来,便将手中烟雾升腾的香烟掐灭,扔到了茶几上置放的干净的烟灰缸里。
“看我?”
童乐川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茶几上,反问,冷冷道:“我又不是什么名胜古迹,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话还是和之前一样带刺,李晋昭将她上下打量一眼,拿起一旁的报纸在空中扇了扇烟气,笑了:“怎么说话还是刺刺的?”
“我就这样。”
她回复道,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内里心跳却极快。
“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李晋昭今天并没有太多心思想同她打趣,白日的工作量实大,让他有些疲惫。
“今天周六,不上晚自习,一直都放这么早。”
她喃喃解释道,隔着茶几站在他对面,低头“无所事事”地卷弄着自己的衣角。
李晋昭觉得他们之间隔很久不见就会变得疏远尴尬,譬如像现在,双方就那么僵持着,也不是到了无比尴尬的境界,就是这沉闷的空气总让人不舒服。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能有说有笑的。
他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接话:“哦,这样。作业多吗?”
他开始像个父亲一一盘问起问题。
“做完了。”
她一一回答。
“最近学校里没有人再欺负你吧?”
听到这里,童乐川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隔了两秒才摇头,说:“没有。”
“嗯,没有就行。”
他点点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的这个姿势让他本就宽松的衬衣纽扣移了位,随即暴露出一大块光洁的胸膛。
童乐川咽了口唾沫,将视线移开,道:“你很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
她说完,也不想在这干站着,她伪装得有点累,转身便走。
“哦,对了,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蛋黄酥。”
他的话又把她留住了。
他竟然记得给她买蛋黄酥。
童乐川心脏又砰砰跳起来,随后怯怯地看向他,绞尽脑汁在想要说什么话才能比较符合自己高傲的人设。
结果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说了谢谢。
就是这个谢谢说得极其不情愿,但仔细听的话也会发现那其中的别扭和羞涩。
李晋昭被她的样子逗笑。
“你笑什么!”
“笑你好笑。”
他眉眼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童乐川连忙翻了个白眼。
“嗯……你这次待几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在二人的谈笑间就问出了这句话,等她反应过来时,李晋昭已经站起了身。
他去接水喝,路过她身边,带过一阵悠凉的风。
“你问的什么问题?”
他侧身看她,似乎在无声地反问他的家有什么待不待几天的?
“没什么。”
童乐川摇头不再说,见他接了水来喝,就要回房间去,才踏出一步,花姨就提着菜篮子回来了。
*
花姨做的饭菜还是那样的可口。
童乐川今天吃了两大碗米饭,猛猛地往碗里盛着青豆肉沫。
李晋昭似乎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后就搁置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挽了晚袖口,看着童乐川淡声说。
“怎么了?”
童乐川有些不自在地同他对视,指尖不断摩挲着木筷。
“近来听你大伯说,他在美国看到你妈妈了。”
童乐川在听到那个称呼的一瞬,血液几乎顷刻间就凝固住了,致使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李晋昭少见地露出担忧的神色,又道:“不过只是见到了,后来又跟丢了,没查到她的行踪。”
童乐川听着,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极尽可能地又被她压制了回去,接着,李晋昭听她淡漠地开口:“哦,然后呢?”
“小川……”
他低声唤着她的小名,眼底透出了些心疼。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哪怕是愤怒一点、生气一点也好。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帮你打听她的消息。”
他说道,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近两年以前她落寞地毫无生气地站在他门前的情景。
那也是酷暑之际,雨天,雷鸣电闪,她拖着行李箱,穿着单薄的衬衣短裤,失落地站在他的门前。
风吹向她,拂起她的发丝,遮住她的脸。
所以,他那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他走近她身边,撩开她的头发,抚上她的脸,才发现她的眼睛泛着红。
红得像鲜淋淋的血,像被人剥开的破碎的心脏。
“帮我?那是你自己找的。我和她没关系。”
童乐川情绪起伏起来,她喉头滚动,带着敌意地注视李晋昭。
“以后你不用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又或者,你提到她,是想我赶紧离开这个家去找她?免得成为你的累赘?”
她咄咄逼人地说着这些话,李晋昭都听着,没有生气。
一个从来不被母亲真诚对待的孩子,一个总是被母亲像垃圾一样抛弃的孩子,确实比他更有资格生气。
2022年的夏天,童乐川的母亲把她送到了自己家门口后,便彻底消失了,再无音讯。
期间不管童乐川如何想方设法联系她,全都无用。
他见证了她那个时候的崩溃与绝望,她知道她该是恨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按了按太阳穴,“小川,如果能有你母亲的消息是最好的,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你的妈妈,也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能找到她的话,还是好好跟她谈一下吧。”
“苦衷?你神经病吧,跟我谈苦衷?小时候她隔三差五地把我当垃圾一样往你和别的亲戚家里扔这叫有苦衷?一生气一有烦心事就不顾我的死活叫有苦衷?莫名其妙地消失去美国对我一点不闻不问也叫?你不是和她结过婚吗?!你难道不知道她的德行?就天天只知道围着不同的女人转!”
童乐川情绪激动起来,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白色米粒被抖动弹飞,就像一颗从过去射来的子弹,在空中崩炸出一个他们都熟知的事实——她的母亲是个同性恋者。
李晋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她生气,知道她起码对她还是在意的。
他不爱童牧姚,也知道这个女人的毛病,比起关爱孩子,她更在乎自己的快乐。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从不是一个好母亲。
但他还是希望童乐川不要太过记恨她。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告诉我!”
说完,她就端起碗朝厨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