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缓慢的行驶,只有静子苍老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告诉钟应,他们的期待。
“父亲一直欣赏樊先生的古琴,宅院里始终播放着樊先生的《高山》《流水》。所以,他此生唯一愿望,就是希望能听樊先生现场弹奏七弦琴。”
当然,樊成云没来,这样的重任就落在了钟应身上。
静子说:“您没有带琴,如果不介意的话——”
“介意。”
钟应沉默聆听,打断了静子女士耐心温和的说明。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血痂干涸的伤口,触目惊心。
“我伤了手,所以没带琴。”
静子沧桑的脸色顿时凝重,“我会为您请最好的医生,等您的手养好了伤……”
“我不会给宁明志弹琴。”
钟应明确的告诉她,“而且,我也不是来给他演奏古琴,我只是来取他带走的筑和爷爷生前的影像。”
霎时,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
静子身边的助理,面面相觑,都在寻找依靠似的看向静子。
可静子直愣愣的盯着钟应,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知道了,我试试吧。”
车厢重回安静,钟应丝毫不觉得自己为难一位善良老妇人有什么不对。
因为,宁明志不配听琴。
他为贝卢弹琴,那是十弦雅韵落于不懂音乐、不懂乐器的外行手中,不得已为之。
而那张唐代筑琴,由沈聆发掘保管,借给宁明志研究学习,宁明志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
沈聆的日记,时常提及这位年轻、聪明、富有天赋的小友。
一声声“致远”的呼唤,带着他对宁明志的无限期盼和无限感谢。
十弦雅韵革丝腐朽,沈聆替换过丝弦、钢弦,都不得合适的韵律。
——是宁明志找到了优质冰丝,才让雅韵重新焕发光彩。
遗音雅社乐器古怪稀有,沈聆找不到能够击响筑琴的音乐家。
——是宁明志留学日本,师从名家,懂钢琴、懂小提琴、懂乐理,才在众多社友帮助下,重现击筑古风。
日记一页一页翻过,全是沈静笃对宁致远相逢恨晚的喜悦。
钟应时隔几十年,回溯旧时光,都能感受到沈聆字句之间毫无保留的快乐。
他总是希望宁致远早些成熟起来,收敛心性,与他共奏完美的汉乐府。
他也期盼着十弦雅韵能与十三弦筑并驾齐驱,给听众带去更好的千古遗音。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背叛了沈聆的期望。
当沈聆的日记不再提及他,钟应的心情从困惑到愤怒,再到此时此刻的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