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古井深潭般的眸子里起了波澜,叹息一声:“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云朵坚定地回复道:“非走不可。”
即使没有邬铁的威胁,抛除私心,云朵亦觉得他应当离开,以他的聪明才智,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有一番大作为,没必要将自己折在山匪这条道上。
相处的越久,云朵越加相信顾怀衍当初背叛朝廷事出有因,他不是利令智昏之人,一个人的品性不会因为丧失了记忆就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可惜,她无从知晓他当初的苦衷。
她甚至暗暗揣度他有把柄落在顾衡手上,否则他为何甘愿为他做这般不忠不义之事,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说:“后日子时你从寨子东面那条小路走,我会提前把你用得着的东西藏在路口那株榕树下。明后两日邬铁会带人下山收账,他不在山上追捕力量会打对折。”
“你下山之后可以投靠顾衡,你之前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应该不会亏待你。”她从怀里摸出几张叠好的黄麻纸,展开其中一张,叮嘱道,“但不能因为他是你堂兄就对他毫无戒心。”
“他的府邸我在图上给你标出来了,你看看能看懂我绘的图吗?”
云朵说着将上面那页纸递给顾怀衍,她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攥住一般,疼的发紧,她越说语速越快,声音逐渐变得哽咽。
她不敢看顾怀衍的脸,不等他答话,又展开另外两页纸,红着眼眶说道:“这两张,一张是出山的地图,一张是岗哨分布图,你按照上面标注的路线走就能顺利……”
毫无征兆地,顾怀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冷冽的腊梅香夹杂着淡淡沉香冲进她的鼻腔,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耳里充斥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带动着她的心也跟着强有力地跳动起来。
云朵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更加用力地禁锢在怀中。
顾怀衍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带着一丝隐忍:“云朵,你知不知道倘若事发你面临的会是什么?我不值得你承担这样的后果……”
他似乎觉得这话苍白的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缄了口。
云朵被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笼罩着,顾怀衍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让她有些无措,但同时又很心安。
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慢慢卸了力道,略带颤抖地环上他的腰。
最后放纵一次吧,她闭上眼想。
“顾怀衍……”
“嗯?”顾怀衍低声应道。
云朵沉默了一瞬,攥紧了他的衣衫,终是委屈地小声说:“不要那么快忘了我……”
话音未落,泪水已糊了眼。
顾怀衍心里一紧,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墨发,将她的头紧紧扣在胸口,唇角轻吻着她随风而动的发丝,承诺道:“不会……永远不会。”
清冷的风“簌簌”而起,卷起地上的落叶,也拂动了两人纠缠的衣角。月光穿过柿子树横斜的枝丫,落成满地碎玉,保留下两个交叠的身影。
第41章做局她朱唇微启,轻声说道:“再见了……
正月二十,子时,冷月如银。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寨子东口一株高大的榕树下,榕树下拴着一匹黑马,那人从榕树下的两块巨石缝中找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装着几张银票,两套换洗的衣物,以及一张人/皮面具。
月光穿过婆娑树影落下,照在顾怀衍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他重新打好包袱,回身望去。
此处距云上不远,依稀还能看见院里的灯光,他知晓云朵肯定没睡,此刻或许正独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揣着汤婆子望着月亮发呆。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骑上马背,驾轻就熟地朝山下走去,林中纵横交错的岔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步伐,他没有停下来比照云朵给他的地图,仿佛这条路他早已了然于心。
路上十分顺利,他避开暗哨到了山下,戴上人/皮面具伪装成赶路人。酒肆里的小喽啰犯困,见他独自一人,衣着朴素,未仔细盘查便放他过去了。
顾怀衍沿着官道一路朝东南方向走,在最近的一所驿站前勒停了马。
往常守门的驿丁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名侍卫,顾怀衍下马上前对侍卫说了一句暗语,其中一名侍卫立即入内通禀,不多时又出来引着他进了驿厅。
一员武将穿戴整齐站在厅中,二十七八的年纪,身形高大,气势迫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严肃问道:“你方才说的那句暗语是何人告诉你的?”
顾怀衍眼风四下一扫,确保没有旁人,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眉眼疏淡从容,开口说道:“好久不见,顾衡。”
这员武将便是现任控鹤军都指挥使顾衡,顾衡见状大惊,慌忙行礼道:“王爷,您怎的下山了?”
顾怀衍微微颔首,原来他的真实身份并非控鹤军参军,而是大周朝的晋王,同时也是建元帝钦点的西川巡抚使,负责主持沧州剿匪行动。
“顾怀衍”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所取的化名,他真名宋翎。
宋翎抬手示意顾衡不必多礼,问道:“部署的如何了?”
顾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他想不明白宋翎是如何从防守严密的擎苍寨全身而退的,顿了顿才说:“前几日王爷书信中说近日会有行动,属下便早早做好了部署,如今一万控鹤军驻扎在沧州城郊,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攻城拔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