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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黛躺在床上等着阿珠吹灭了灯过来给自己放下纱帐,趁机低声问:“这两日我的衣橱都是谁在收拾?”

阿珠略略回忆了下,慢吞吞道,“原本是我来着,但这两日元珠殷勤得很,总跟我抢活干,姑娘你又叫我不去理她,我就都由着她了。”

清黛了然地轻轻点头:“那就怪不得了,我说今天六伯娘怎会跑来提一嘴儿衣裳不衣裳的。”

“衣裳怎么了,祭祖日姑娘穿那身不是挺好么?”阿珠不解其意。

“衣裳原本是没问题的,但架不住有的人总爱把咱们院里的事往外说呀。”

清黛知道她是个一根筋的,若不直白地解释清楚她可能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你想呀,祭祖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绝对不会连我穿什么衣裳都要硬来指定,就是隔壁三姐姐也没说什么。六伯娘却巴巴跑来提这无关紧要的一嘴,瞧着是好心,但若不是有别的算盘又岂不是多此一举?”

“万一她是真好心呢?我瞧着她对姑娘你挺好的嘛。”

清黛轻轻戳了下她的脑袋:“她平素那般明里暗里的讥讽你瞧不出来么?”

阿珠半懂不懂地颔首,努力想了想才又低声问,“那姑娘的意思是,元珠把咱们院里的情况,尤其是姑娘的衣裳细软都告诉了六太太,和六太太一起算计咱们么?”

“是与不是,你这两日盯紧了她,看看便知。”清黛打了个哈欠,小孩子精力有限,没多会儿就犯困了,“记住,看见了也别声张,且先由着她。”

阿珠点点头,很老实地答应了下来,替她轻轻放下了藕粉色的纱帐。

“对了,云珠呢?我好像好几天都没见到她的人了。”清黛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但陡然想起这么回事,赶紧又喊住了阿珠。

阿珠无奈地摇摇头:“她还病着呢,自上回元珠挨了霍妈妈的板子以后,她便一直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姑娘你叫我不要去管她们,我就没放在心上,倒是其他人已经为此不高兴很久了,都说她是装的,我也这么觉得来着。”

“何以见得?”清黛强打起精神问。

阿珠一五一十地低声说:“她总是会在没人的时候坐起来哭,边哭还边用笔在纸上或者绢帕上写着什么,我偷偷瞧见好几回了,还看见过她把熬给她的药悄悄倒掉呢。”

“她写什么呢?”清黛有些好奇了,强撑着眼皮坐起来。

阿珠却又摇了摇头,她不怎么懂中原文字,即便看见过也读不明白。

清黛想想便道,“下次拿来给我瞧瞧吧……记住,要悄悄的。”

阿珠人瞧着钝钝的,外加年龄小,便是元珠和云珠都对她不怎么设防,赶在祭祖日的前一天就把清黛交代下去的两件事悄无声息地给办妥了。

“姑娘,元珠她竟然真的在你的礼冠系带上动了手脚!”

她是趁着元珠领了给莫氏送东西的差事出了门,才敢关紧门跑进来告诉清黛。

清黛听说时还正躲在屋子里悄悄活动筋骨,回头看她的眼神里并不怎么惊讶,慢慢收了拳脚,“知道了,那云珠呢?”

阿珠不说话了,只是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扯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薛涛笺,递给清黛。

她展开一看,入眼便是还算娟秀的几行小楷,盈盈写就半阙自作的四张机。

这几日她曾有幸看过云珠写过两笔字,对于她的笔迹心里还算有数,倒是与手中这一篇无甚差别。

压在后面的那一篇整阙四张机,对仗比前者工整许多,遣词造句华丽优美,笔法字迹隽秀花哨,很有一番风流才子的特立独行,俨然是出自她那位自诩风流倜傥,实则不思进取的二堂哥孟烁之手。

清黛略略看了这一阙半的诗词唱和,谈不上多么冰清玉洁,也不能说是淫辞滥调,她细细思量了一番,毕竟自己现在才九岁,又是做妹子的,不好直接去兄长面前揭人家的短。

索性就先压下来,待祭祖事宜过去再从长计议。

心里盘算一定,到了次日祭祖的良辰吉日,她面上便依旧装得懵懂无知,一派软糯好揉捏的团子模样。

一早被强行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眼睛半睁不睁地仍由阿珠和明珠两个替自己梳洗穿戴。

直到元珠替她捧来那顶镶银嵌宝的礼冠给她戴上,华物实打实的重量从发顶倾轧下来,登时把她的瞌睡压没了。

“怎么了姑娘?”明珠心细而年少老成,连清黛这样细微的反应都能立马察觉。

清黛佯作恹恹,嘴里吐出一个“沉”字,故意说得若有似无、含糊不清,顶着脑袋上又大又沉的礼冠垂下头,一点一点的,作小鸡啄米状。

小丫鬟们见了忍俊不禁,元珠刚要打趣两句,她的冠就从脑袋上跌了下来,咣当一声砸在了跟前的梳妆台上。

清黛惊得一下子坐直了,四周传来不同音量语气的惊呼。

阿珠是真的被吓了一跳,银珠应该是在心疼那礼冠上摔坏的银穗子,明珠波澜不惊,元珠叫得最大声,也是最不对劲的。

仿佛是清黛失手摔掉了她偷藏的宝物一般,又恼恨又憋屈,又不能启齿。

良久,才听见明珠沉稳却稍显稚气的声音在平静地说,“想是许久不戴,系带有些松动了吧。只是冠上的朱雀鸟摔坏了半只,姑娘,今儿还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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