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阅兵呢?果真要交给宁国公么?”清黛几乎是没等他说话,便着急地问出了口。
沈猎无奈且艰难地点了个头。
清黛泄气地塌下了腰,扶着他的手臂坐回了垫子上去,却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再次抬起了眼,“对了,三姐姐和姐夫一家在南边遇险的事,你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而且事关宁国府,你难道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些前世的事了么,怎的也不想着赶紧来同我商量一下?”
“我是怕你忧心。”沈猎果然这么说,但这也只是其一,过了一会儿,便又听他沉声说道:“而且…此事并非宁国府所为,而是圣上…让我安排人干的。”
第220章
清黛疑惑地眨了眨眼。
沈猎却未立刻解释, 而是掀起车窗的帷帘看了看。
初冬寒夜,朔风呼啸,长街上已经看不到人了, 偶尔碰上几个, 也不过是缩在角落无家可归的乞丐,亦或者忙着收摊打烊的街边小贩。
棠园的马车从他们身边路过,他们都不一定有功夫抬头看一眼。
但保险起见, 有的话沈猎依旧还是等到了家以后,才准备从头道来。
清黛想他这一整天都在为了宋祈城里城外的奔走,肯定没功夫好好吃饭, 到了家便让下人传了一桌饭食,两个人坐下来边吃边聊。
朝廷此番南下清田, 暂且只查了南三州的三大州府及其周边村镇,一共清查出五千余亩民家隐田,五十余万的税面亏空, 另还有三十余万用于底下官员官官相护, 欺瞒户部和布政司的贿银赃款。
上下加起来将近九十万两,寻常听上去已然是个天文数字, 但仔细一算, 便会发觉区区九十万两,也不过是京都那几个显赫奢靡的勋贵人家加起来, 一年的花销。
方之恒他们费尽千辛万苦, 以为是一举挖净了溃疡,可实际上, 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宁国府还有那些与他家交好的勋爵贵胄, 为了让御史钦差们认为自己成功了, 也算是费尽心机竭力阻止, 卖力牵引,逐渐把他们引上这条他们早就铺好的壁虎断尾求生之路。
打算用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的九十万两,就把朝廷来之不易的清田令糊弄过去。
一旦这笔银子进京,宁国府等勋爵,肯定会以退为进,先发制人,把姿态放到最低,用看起来最恳切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了那时,清田令便也只会跟着沦为一纸废文,一个笑话。
“所以,那九十万两的银子暂不可入京,只要这些银子不入京,清田御史便能继续呆在南三州,继续彻查。”
沈猎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夹起一只鲜红肥嫩的白灼大虾,掐头去尾剥了壳,在酱汁小盏里滚了一遭,才又放进清黛碗里,再去夹下一只。
清黛边吃虾,边把他的话仔仔细细地再想了一遍,又问:“那圣上的此番谋划,知会过我姐夫他们了么?”
沈猎摇头:“为做的逼真,事前不曾与他们提起。不过我记着你说过,你姐姐和外甥女也跟随钦差队伍南下,想她这回定然也在返京船上,我便吩咐了他们当心些,不会让人伤到她们的。”
“原来如此。”清黛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挽袖盛一盏龙井竹荪的功夫,转念又想到今次,“那今日圣上忽于阵前晕倒,又是为何?也是一场筹谋么?”
沈猎再摇头,语带恨意地低声道:“陛下本意欲借阅兵之名,整肃三大营,不说直接一举夺下宁国公的兵权,至少也要卸下他的三两臂膀爪牙。然此贼狡猾奸诈非常,一早瞧出陛下的意图,便三番五次地使人弄鬼,想要阻止陛下临阵阅兵。”
清黛轻轻一拧纤柔的柳叶眉,“光我这样的妇道人家知道的,宋祈遇刺是一次,三千营与锦衣卫寻衅斗殴是一次,再加上这回天子骤然昏倒,必定也是宁国府的手笔没跑了。至于圣上今次的病因……太医们确实没查出来么?”
沈猎冷声一哼,不爽地嘲讽道:“一群废物,出了事净知道互相推诿,不愿受责,能查出什么?”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医圣手,若他们都查不出来……等等,或许…我知道缘由。”清黛脑中灵光一闪,眸光流转,她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沈猎,“对,我知道。”
宋祈的身子平日里看着孱弱,一半的确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另一半却是他自己装出来的。
这一点,在上一世,是清黛被异世女带入宫后,亲眼见证过的。
并且若非异世女听信了易君彦的话,利用自己掌理宫务之权,在乾清宫日常燃点的蜡烛和龙涎香里混入了剂量微小的朱砂粉末,令其长时间受朱砂之毒的侵染,在不知不觉间走向死亡。
最关键的是,清黛记的很清楚,上一世宋祈的生命最开始败落的时候,最初的症状就是毫无征兆的头晕、昏厥!
只不过她也分明记得,他出现这些症状的时候,明明是异世女给他下毒后的第二年。
而今素唯虽取代了异世女在宿命上的位置,入宫做了淑妃,却也不过短短半载,就算是她一掌权便开始下毒,何至于这么快就有效果?
清黛不敢再深思下去,赶忙便把事实真相告知了沈猎。
“如今症状不显,圣上又是九五至尊,日常所使用的一器一物都是经过严密的筛选和验查的,一旦出现问题,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估摸着太医也正是因此,才不敢往中毒这方面想,可若一旦此毒深入肺腑,那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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