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接过镯子,默默地看向梁潇。
梁潇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份房契,“这是你在槐县开的那间书铺的房契,我计算过了,刚开始利润微薄,几乎都交了租子,我干脆把那房子买下来了,你若是喜欢,可以继续回去开书铺,不过——”
他笑意微敛,倏地神秘起来。
姜姮被他撩起好奇心,抻头问:“不过什么?”
“那些秀才忒得孟浪,见你长得漂亮就天天去缠着你,你得雇几个魁梧能打的护院,若是苗头不对,立即打出去。”
姜姮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来他是派人去槐县了解过她的生活了。
真是奇怪,从前他胡乱吃醋无理取闹时姜姮只觉得烦,而今却觉出几分可爱。
大约是因为他要放她走了吧。
交代完所有,梁潇长舒了口气,环视这间寝阁,略有感慨道:“也不知你这些日子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
姜姮点头:“开心。”
她没有敷衍,没有说谎,这里的日子衣食无忧,平静宁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有孩童绕膝作伴,简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
过去的十年,自从嫁给梁潇,她没有一日不再盼望着这样的生活。
梁潇得到肯定,欣慰道:“那……以后你再想起我时,可不可以把那七年的混账都忘了,只记得这些快乐的日子?”
姜姮定定看着他,没有应声。
梁潇心中明了,却不再强求,他道:“我要走了,你和晏晏走的那天我大约不会来送,所以今晚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能不能让我抱抱你?”
姜姮垂下眸子,轻点了点头。
梁潇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靠近,张开双臂,将她环入怀中。
他的怀抱坚实温暖,如山海环绕,让人无比心安。姜姮放松身体,软软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心跳。
许久,梁潇那如裂玉般的嗓音响在耳畔。
“姮姮,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把我那很多的坏和一点点的好都忘掉,轻轻松松地过好下半辈子。我不再强求你什么了,你可以嫁给喜欢你、对你好的人,只是这一次一定要看准了眼,嫁个好人,让他一辈子疼你爱你。”
姜姮眼眶微酸,强忍着不哭。
梁潇最后紧紧抱了抱她,霍得松开,起身就走。
生怕自己后悔似的,走得极快,步履生风,须臾便消失在庭院里。
姜姮偏头,目送着他离去的方向,终于落了泪。
第94章.这是他为自己选择好的宿命
往后几日,梁潇果真不再来章台行宫。
姜姮开始留心外面的事,从内侍女官口中高从善势若破竹,已经打到离金陵不足三十里的州县。
这是擅长征战的老将,姜姮在闺中时便听到过他的大名,与父亲一南一北驻守大燕门户,铁骑飞将,美誉在外。
梁潇这一回大约是遇上劲敌了。
姜姮托腮看向窗外,寒风吹打枯枝,将檐下垂落的灯笼摇得飞晃,穗子在风中狂舞,似成痴癫狂的舞姬。
前些日子羽织曾来找她,说她给玉徽写信,可总也没有回音。
姜姮心道怎么可能有回音呢?梁潇只是在明面上说送玉徽和曹昀回了老家,但怎么可能真回老家,他们现下肯定隐居在某个州县里,过着衣食富足安稳无忧的生活。
梁潇一定会为他们安排妥当的。
他已经把身边的每个人都安排妥当了。
姬无剑很快领着人亲自来了,他备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将梁潇给她准备好的东西都装上了车,还有一些宝钞是有专人运送的。
姬无剑道,梁潇安排了家奴事先到槐县安家,都是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经过考验的,根苗端正,至少可照顾姜姮和晏晏两代人。
姜姮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应下,见姬无剑佝偻着身子忙前忙后,她忍不住问:“阿翁有何打算?”
姬无剑愣了少顷,随即和善一笑:“奴能有什么打算?奴这辈子是要永远跟在殿下身边的,殿下的打算就是奴的打算。”
姜姮缄然片刻,从竹箧中拿出一件新衣。
是帝释青的斜襟缎衣,封襟绣了朵墨玉兰,除此之外再无缀饰,姜姮解释:“时间太紧,我连夜赶制出来的,针脚有些粗。”
姬无剑反应过来这是姜姮给梁潇做得衣裳,忙笑说:“不粗,不粗,殿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临行的诸多事宜虽然繁杂,但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姬无剑亲自坐镇,一切倒也顺利。
只是在走之前,姜姮收到了玉徽的来信。
信封上没有地址,但展开纸笺,却能辨出是玉徽的笔迹——两人好歹同窗数年,对彼此那一□□爬字都熟得很。
洋洋洒洒十几页,也没有什么要紧内容,更多的是在回忆她和梁潇在吴江生活的那段岁月。
那是梁潇从来不肯让姜姮知道的微时。
姜姮始终不敢往下看,只看了头先几页,就把信锁在了匣子里。
一直到她和晏晏离开章台行宫的那日,晏晏在马车上睡着了,她觉得无聊,随手找出了信笺,开始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