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竹这才知道,原来这东西京城已经可以做,并不是西方运过来的。颜青竹看看药墨桶的大小,觉得二两银子一桶也不算顶贵,只是还没试过,不知道一桶能印多少。
巴瓦蓬见他观看药墨桶,又笑道:“要不,今晚上你和弟妹商量商量吧,我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你们空了再自己印着看看。”
颜青竹听完巴瓦蓬的话,蓦地有些感激。二两银子一桶,就算是十桶,也无非二十两银子。这对一个往返海上的大商贾来说,可谓九牛一毛。人家辛辛苦苦抬了石板过来,又细心演示给自己看,其实是知道这个东西对自己肯定有用,刻意带回来的。
可临了他又插科打诨,不愿立时卖给自己,无非是不愿自己觉得被强迫了,而关于价格,他也主要是为自己考虑。几桶药墨,巴瓦蓬还不至于看上这种生意。
此人为人处世通透圆润,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意与世故,大抵还是待人以诚,性格虽不拘小节,细微处却足见用心。
颜青竹但觉认识这个人,不仅是生意上的助力,而且能让自己了解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兼之他的处世方式也值得称道。
当下颜青竹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答应他晚上与阿媛商议后再做答复。
这日傍晚,阿媛在焦喜梅的协助下张罗了一桌子酒菜,席间巴瓦蓬和颜青竹开怀畅饮,却未再说石印的事情。
直到夜深时分,巴瓦蓬兴尽而归。颜青竹这边留焦喜梅在厨房收拾,拉了阿媛到房中商议起石印的事情。
颜青竹不仅把石印的事情说清楚了,还把巴瓦蓬讲的关于西方人与伞的趣事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阿媛听完,亦是哈哈大笑。
颜青竹方又说回正事,“你觉得,这个新的印刷法可不可行?”
阿媛脱口道:“当然可行。”
“可那药墨对我们而言确实不便宜,又是京城的东西,我们一时也研究不出人家的配方。更不知道一桶能印多少伞,都得试了才知道。若是要开始印刷伞面,我想着还是要多备些货,得把巴瓦蓬带来的五桶药墨都卖下。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运过来,我们若按二两银子一桶跟他买,倒是让他吃了运费的亏,怎么的也要多补些钱,总的算来,十余两银子是不可少了。”颜青竹自己倒愿意一试,只是十余两银子对他们目前而言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投资,他不愿家里成了一言堂,总愿与阿媛商量。
若是阿媛不愿意,他就不买了,替巴瓦蓬在镇上找一家相熟的印刷坊,想必即使再抬高价钱,人家也会考虑买下的。
却听阿媛道:“这个价钱我们不是拿不出来,你自己做个决断就好。”
颜青竹见她面色如常,不似赌气而说了反话。
“我这还等着你犹豫一番的,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阿媛不禁莞尔,“我答应了,你还不欢喜了?”
“也不是。”颜青竹搓了搓眉心,“因着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所以你这么快答应,我倒又没底了。”
阿媛环住他的腰,依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没什么好犹豫的,有些事情不做,永远都无法推算结果。现在就算预料到各种情况,到了情况发生之时,仍旧会觉得当时设想得不够多。可做生意这种事,本来就是带着风险的,我们只要有信心面对最坏的情况,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既然我们能让‘楚腰’热卖,让绸伞热卖,说不定这个石印印出来的花伞也能热卖。就算亏损,也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你怕什么呢?”
颜青竹搂着阿媛,心下对她不甚感激,却又叹了口气。
“除了你说的这些,我犹豫的还有其他。”
阿媛忙问:“其他什么事?”
颜青竹轻抚她的背,慢悠悠地道:“还是初春时,我就计划着要买新的宅子,可后来家中却遭了小偷,于是我们商量好了等卖完‘楚腰’和绸伞,就找新地方搬。如今我都看好镇北一处宅子了,就等着那家老小都迁走了,便去把宅子盘下来……可若要成为镇上做石印伞的第一家,必要赶上时机,多备闲钱……如此,搬家的计划又要搁置。”总觉得一再承诺却没法兑现,对爱妻多有亏欠。
阿媛抬眼笑道:“就犹豫这个?如今家里养了狼犬,外人望进来都心里打颤,退却三分,我们住着安全得很,不必那么快搬的。我倒是见镇西有几个不错的铺面要租出来,咱们可先租个体面的铺面,挂上金漆招牌,等石印花伞出来了,才能卖出好价钱!”
颜青竹用深邃的眼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越是体谅,越是鼓励,越是善解人意,他越是怜惜她,亏欠她。
阿媛见他一脸对不住自己的模样,笑着松开他的腰,将花瓶里新插的重瓣娇花摘了一朵捧在手心。
“我看喜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喜欢数花瓣,今天咱们也试一试。”
颜青竹觉得这法子莫名幼稚,呵呵笑了两声,又点头赞同。
“用石印……不用石印……用石印……不用石印……”阿媛慢条斯理地数起来。
“用石印!”阿媛终于数完,挥了挥手上最后一片花瓣。
颜青竹笑呵呵地走到她身旁,将她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捉了出来。
“娘子作弊了。”颜青竹满脸促狭,轻握住那只捏着真正最后一片花瓣的手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