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挽了何栖的手二人相携回房,阿息挺着肚子,睡得无知无觉,也只小儿高卧不思离苦。
何秀才避开女儿女婿,枯坐了一夜,数雨声淅淅,生而为人,历几度春秋四季寒暑,更兼遍尝八苦。病骨老身无能为力,也只寂寂长夜寥告先人,护他一二,保他周全,祈他安康,盼他喜乐,望他还归。
沈拓等到天亮,拿凉水泼面换了身衣物,打伞去了桃溪县衙,季长随面有倦色,抱怨道:“沈郎君来得忒早。”
沈拓道:“沈某心有疑惑,只得上门寻明府解惑。”
季长随这才笑道:“沈郎君来得巧,我家明府正好得空。沈郎君不在衙中任职,不似往常日日得见,我家明府早几日还曾提及沈郎君呢。”
沈拓耐心听他念叨,随他步入后院,季蔚琇月白长袍,袍角暗绣草纹,黑发高束插一支碧色玉簪,见他求见挥退季长随道:“去沏了新茶来。”
沈拓揖礼告声罪,撩衣坐下。
季蔚琇看他脸色灰败隐有怒意,便问道:“施翎可回了桃溪?”
沈拓不答反问:“明府那日可是有意让阿翎知晓芨州州府犯事?”
季蔚琇笑道:“沈郎君可是在怪责于我?”
沈拓道:“望请明府告知。”
季蔚琇道:“确实凑巧,不过……”他续道,“过后我仍会告知施翎,沈郎君既过问,我无意隐瞒:我确实心存利用盼施翎能搭手相帮。”
沈拓双目赤红,怒而起身:“明府算无遗策,只把人心置于何地?”
季蔚琇道:“沈郎君应知施翎的心性,他若得知太守出事,京畿重地哪怕龙潭虎穴他怕也要去闯一闯,反倒送他一条性命,不如趁早相告,反有图谋之处。”
沈拓道:“阿翎不过边县一个都头,明府不开口相告,他又从何得知太守犯事,既不知又怎会涉足其中?”
季蔚琇反问:“沈郎君这般看轻阿翎?只拿他当小儿哄骗?”
沈拓痛失知交兄弟难免迁怒,道:“他纵无知也比丢命逃亡强些。”
季蔚琇摇头,问道:“沈郎君与施翎异身而处,不知又当如何?”
沈拓一愣,想道:我自量力而行,我自以家小为重,我自择而取之,我自……然而,他若是施翎,怕与他一般,单骑千里不顾风沙雪霜拼死也要留恩人一丝血脉。只不过,他早非孤胆少年,落拓随心,他已有妻儿家小、身有牵绊,满腔热血只余微温,纵有豪义也是力求两全,哪肯一席欢谈交付生死。
沈拓思此,灰心苦笑,告辞道:“是沈某冲动扰明府清净。”
季蔚琇道:“施翎义薄云天,沈郎君亦是侠义之士。季雏鸣在此与沈郎君一诺:除非沈家德行败坏,行事为人所不齿,有侯府一日,必有沈家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