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西城的巷子里缓缓行驶。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路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马车停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前,院墙上是褪色的对联,探出屋檐的槐树枝繁叶茂,随风摇曳。
沈隽意束着发冠,正在院中的石桌旁读书。
微风拂过,掀起几页书页,也带起他鬓角的几缕青丝。
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眉头微微蹙紧,倒是姜青檀动作麻利地跑去开门,嘀咕道:“难道齐光他们那么快就打探完消息回来了?”
郁齐光和史霜客出去添购些东西,顺便打探下京中情况,本来姜青檀也是要去的,但因着沈隽意病了,暂时就留在家中了。
姜青檀打开院门,就见到外头站着两位贵妇人。
走在前头的穿着件淡紫色褙子的妇人约莫四旬左右,面若芙蓉,眉目英气,虽已过中年,却也能窥见年轻时亦是经过不让须眉的人物。
她身后是位老太太,身着藏青色暗纹锦缎,外罩着件棕色狐皮大氅,手中还握着个珐琅铜手炉。
"你们是."姜青檀有些迟疑。“找谁?”
这还是头回见到娇客上门。
“我夫家姓谢……”谢夫人笑容满面道,“听闻沈隽意公子住在此?”
“谢?”姜青檀闻言,神色有些古怪,忍不住扭头看向院内的沈隽意。“姐夫,又有人寻你了……”
他是真没想到,前头才打发了谢世子,如今又来了女眷!
但他素来不擅长跟女眷打交道,只能去问沈隽意的意见。
沈隽意听到动静,抬眼望去。
秋日的阳光从院门倾泻进来,将两位娇客的身影拉得老长,她们也顺着姜青檀的动作,往屋内望去。
谢老太君的目光一落在沈隽意身上,整个人就怔住了。
少年身量修长,一身月白色直裰外罩墨青色长衫,青丝挽起,腰间系着一条青玉带。
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朗,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有三分寒意,鼻梁高挺,薄唇红润,唇角微抿,透出几分疏离。
这张脸……这个轮廓,简直就是二十年前的谢危岑,一般无二。
彼时的谢危岑,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更是意气风发的时刻。
只是,比起谢危岑看书时总是歪七扭八,这位少年郎就显得端正许多,只是因着眉眼太过相像了,就连那不经意间蹙眉,也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和通身的气质。
谢危岑是桀骜不驯的,红衣银枪,永远是明艳夺目的,就像是最艳丽的芍药,能扎得人满身刺儿。
那通身的气派从来都是张扬的,镇国公府小公子,从来都是叫人恣意妄为的。
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而眼前这位少年郎面容看似温润,眼底却是藏着冷意和戒备的,是经历过世事打磨后才会有的神色。
“老夫人……”谢老太君身边的嬷嬷见她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她。
谢夫人也迅速上前搀扶,却见婆婆的手在微微发抖,触手冰凉,“娘……”
“你”谢老太君死死盯着沈隽意的脸,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阿岑……阿岑……”
“娘的阿岑啊”谢老太君蹒跚地着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摇摇欲坠,若不是谢夫人和嬷嬷搀扶着,怕是要跌倒。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手中的铜手炉“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一旁,那只精致的珐琅手炉在地上留下一道刮痕,里面的炭火也落了一地。
“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说着,她推开姜青檀,快步走进院子,就要上前去拉沈隽意的手。
沈隽意没曾想对方竟会突然动手,猛地后退两步,撞在石桌上,他神色平静,略略拱手,声音冷冽,“老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在下不是那位阿岑。”
可这一句话反而让谢老太君更加激动,她不顾谢夫人的劝阻,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怎么不是,你跟我家阿岑分明长得一模一样。这脸,这眉眼……就是声音……声音都这般相像……”
“这么多年,你连梦都没给阿娘托过一回。你这个孩子,当真是狠心,就这般恼阿娘当初不许你出京参军么?”
这些年,谢老太君每每回想起儿子偷偷摸摸离京,结果投军时隐姓埋名,表被安排进敢死队的前锋,最后被派出去敌营,再没回来过,这心里就如刀割一般。
她就想,要是当初不限制他,应承让他去参军,是不是他就能按部就班,而不是像是这般,就是死都没得个全尸呢?
她心中充满了遗憾,每每午夜梦回惊醒,眼前都是儿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和残骸。
如今看到与谢危岑长得几乎一般无二的沈隽意,一直充斥在心间的遗憾和苦闷,都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阿岑……娘错了,娘该知道你的性子,素来不喜人管束的……”
“娘只是死了那么多儿子,不想你也走上那条路……”
“娘!”谢夫人本来也为沈隽意的相似震撼,方才一打眼,她还以为小叔子复活了呢。
再见到谢老太君这泣不成声的模样,她也顾不得惊讶,连忙搀扶住人,朝着沈隽意投去求助又歉疚的目光。
“抱歉,我娘这些年思儿成疾,头回见到你,难免心绪澎湃……”
沈隽意之前是从谢知彰那处知晓自己跟镇国公府的那位谢小叔长得一般无二,但他是从来都没概念的。
现在见到一个老人家,哭得泣不成声,一时间也有些惊愕,自也是不好在此时抗拒和赶人。
他叹了口气,搬来了凳子,“还请让老夫人先坐下,休息一二,莫要太过激动,对身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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