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蹲下身:“你拿碗来,跟妹妹分着吃。”
糖葫芦棍一个尖角,孩子跑着跳着会被扎到,她妈总是拨到碗里叫她们捧着吃。
禾儿兴冲冲往厨房跑,路过妈妈的时候看一眼,多半琢磨着是不是真的能吃,但对糖葫芦的渴望战胜了她的谨慎。
赵秀云那口气提到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要吃饭了,吃完饭再吃。”
方海不知怎么的一哆嗦,福至心灵:“禾儿两个,苗苗两个,剩两个是给妈妈的。”
孩子倒不小气,巴巴往妈妈跟前伸,好像大家一块吃就没事似的。
赵秀云:……
她一颗心提起又落下,好像被人扔进磨坊里拉着转,无声叹口气:“吃吧,吃吧,吃不下肉还是你们亏。”
吃肉这回事,第一天激动,吃了六天就和没事人似的。伙食水平看涨,大家对肉的渴望下降。
方海鼻子动动,冷不丁一颗糖葫芦到跟前。
赵秀云睨了他一眼,你一颗我一颗,把鸡汤盛出来。
炖了一下午,肉烂到不能再烂。
她给苗苗的鸡腿撕成条,放碗里让她用手拿着吃,又给禾儿把汤吹凉,回过头看自己的碗,一只鸡腿。
方海没事人似的啃肉,屁股下面跟有针扎似的。
做姑娘的时候没有吃鸡腿的命,做妈了总想把好的留给孩子,算来算去,赵秀云活二十几年,头回有人给她让鸡腿吃。
她默不作声啃,连禾儿一勺汤洒桌上了都没瞪眼。
要按平常,是该骂两句的。
方海觉得自己做得非常好,到底为什么好呢,说不出来,总之眼下气氛大好,他不能再做些搞破坏的事。
一般吃完饭,赵秀云都带孩子去洗漱,早早睡了。赶上明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上课,就让孩子出去玩得晚晚了才回来。
禾儿被小伙伴们叫走了,黑灯瞎火的,赵秀云不许苗苗跟着跑,拿小饼干哄住她,到隔壁陈秀英家串门唠嗑。
陈秀英坐院子里头纳鞋底呢,搬椅子给她坐:“吃饭啦?”
也就是图一寒暄。
赵秀云坐下来,苗苗就满院子跑来跑去。
“嫂子纳鞋底呢?”
陈秀英手上不停:“可不是,就这四个臭小子,那脚上跟长钉子似的,我是一年到头都赶不上他们糟蹋的。”
赵秀云:“男孩子嘛,是野一点,皮实孩子健康啊。”
陈秀英:“那是太健康了,我恨不得有个消停点的。别的不说,你看禾儿跟苗苗多乖,要不我跟你换?”
这句苗苗听懂了,赶紧过来抱着妈妈的手:“苗苗不换。”
陈秀英逗她:“给姨姨做女儿好不好?我给你买糖吃。”
苗苗急得要跺脚,赵秀云抱着她:“不换不换,妈妈的心肝宝诶。”
她这才高兴,索性赖在妈妈怀里不走,扯着花绳玩。
陈秀英:“还是女儿好啊,将来跟妈的还能说句心里话,儿子是一撒手就没。”
赵秀云:“是啊,我就爱小姑娘。”
她是真疼女儿,方海也疼,家属院里看得真真的。
陈秀英不免说句大家都会说的话:“那也该生个儿子,苗苗都这么大了,将来姑娘嫁出去,娘家总得有人靠。”
说实话,才来家属院那会,赵秀云是存了再生一个的心思,不为别的,就为堵住婆家的嘴,省得见天嚷着方海绝后。
更何况她看得出来,方海也想再要,谁不想要儿子呢?
哪家都是五个六个的不稀罕,满家属院除了童蕊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数她们家孩子最少。
但赵秀云不想提这个,更不想在孩子面前提,半接话半不接:“孩子都是缘分,再说吧。”
陈秀英觉得自己是真心为她好,推心置腹道:“你还年轻,哪怕再生个姑娘也不怕,说来说去,还是得生儿子,这早生早好。”
为什么得生儿子呢?
赵秀云说不出来,但好像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都是这么做的,也没人琢磨过为什么。
她笑笑不说话,想着扫兴得很,正要找个借口回家,听见一阵哭声。
是禾儿。
赵秀云二话不说抱着小的往外跑,路灯的光一照,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一下巴的血,腿一歪险些没昏过去。
陈秀英跟在她后面“哎哟”一声:“天爷啊,怎么回事?”
禾儿哭得快背过去了,泪和血混在一起,赵秀云手都在抖,伸手去摸:“摔哪了?”
禾儿:“痛……牛牛推……牙。”
颠三倒四的,也就亲妈听得出来,赵秀云拧了手帕擦,应该是摔的时候正好摔掉了后槽牙,那牙本来就要掉不掉的,脸和手脚蹭破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