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个熟人。是何大人。也是顾秋实的的亲舅舅。上辈子,顾秋实回京之后一直都在专心读书,因为他已经成亲,不好继续借助在何府,还因为太夫人不喜欢周盼盼,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自己的院子,偶尔才抽空进府一趟给太夫人请安。也不是每次进府都能碰上何大人,何大人有自己的差事,有时候还要出远门,因此,甥舅二人见面的机会很少。每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最多就是请个安。也因为此,太夫人才会认为儿子可能不愿意照顾这个乡下来的外甥……想方设法也要将外孙子远远送走。顾秋实回来后,上一次回京,就没与何大人见上面。两人距离上次见面说是时隔一年多,但与顾秋实而言,已经相隔许久许久。何大人先下了马车,走到顾秋实面前,挥手道:“给我让个位置出来。”顾秋实侧身。“这大晚上的,也没个地方坐,我请你喝酒吧。”何大人提议,扭头看向外甥,“早就想跟你谈谈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我现在凑上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讨好你吧?”那还真不至于。何大人对外的名声光明磊落,当然了,朝堂上打滚多年的官员,不可能阳春白雪到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也正因为此,太夫人很害怕儿子对顾秋实下黑手。“不会。何大人愿意请微臣喝酒,微臣只觉受宠若惊。”何大人听到他这个称呼,扭头白了他一眼:“跟我还微臣呢,母亲瞒着你的身世,但我不可能收留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府里长住,更何况,母亲那样看重你,连陪嫁都舍给了你……我查了查,知道你是谁。”顾秋实扬眉:“我总不能叫你舅舅吧?”哪怕是亲舅舅,但这关系到太夫人年轻时干的荒唐事,当年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不光太夫人与何府名声有损,何大人脸上也不太好看。“你就叫我舅舅,又能如何?”何大人失笑,“别说是我表亲很多,即便是恢复你母亲的身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母亲愿意接你回来,就证明她已经正视了自己当年做的事,一直不肯告诉我们真相,主要是怕我接受不了,也怕我对你下黑手。别看她是我娘,其实她还真不了解我……”关于长辈的事,何大人不想多说。“原先我不理你,也是不想你被旁人针对。那时我以为你就做一世富家翁,私底下护持你就是了……没想到你小子藏拙,若不是因为认识了郡主,想要求娶郡主,你是不是还不打算露底?怎么,怕我护不住你?”顾秋实哑然。十几岁的他,不懂得这些呀。虽然足够聪明,也只是会读书而已。这修建运河是他后来的那些经历之中学来的本事。何大人拍了拍他的肩:“酒就不喝了,以后要是遇上了难处,尽管跟我说。你小子还不知道吧?修建运河花费巨大,户部那老头儿每次都按时给你送上饷银,里面可有我的一份功劳。”说完这话,何大人叫停了马车,飞快跳下:“话说完了,酒也不喝了,你赶紧回去睡。好生做一个新郎官,不要被郡主嫌弃了才好。”顾秋实不知道何大人上辈子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直到死,都没有被何府的人针对过。他能够感觉得到,何大人这番话是真心的。他下了马车,认认真真对着何大人远去的马车深深一礼,谢过这位长辈的暗中护持。夫妻俩感情极好,从不吵嘴,成亲后他在京城住了三个月,然后带着玉宜重新赴任。运河修了十年,这十年中,运河沿途所有的田地都得到灌溉,还修了几条水上丝绸之路,走水路能去全国八成的府城。顾秋实之名,也传遍了天下,一起传开的还有二人的恩爱故事。十年后,顾秋实辞官,专心开起了医馆,这期间带着玉宜游遍全国名山大川。*玉宜去时,只有顾秋实守在她旁边,夫妻俩这一辈子没有孩子。顾秋实不忍让她承受生子之苦,对外只说是自己不能生。彼时玉宜已经八十有六,算是高寿,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她看着旁边的老头,眉眼弯弯。她成亲后,所有的事情都不操心,此时一笑,就带上了几分娇俏。“秋实,你要好好的。答应我!”顾秋实点点头:“我答应你。”玉宜看着他的眉眼,眼神细细描摹,似乎想要将他的长相印刻在心底:“秋实,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遇上你,我这一生真的很幸运。”“我也爱你。”顾秋实将她的手放在颊边摩挲,“遇上你,也是我的幸运。”玉宜眼睛缓缓闭上:“你要好好的……”话还没说完,顾秋实手中握着的手已经卸了力。顾秋实并不难过,他一脸平静地起身,帮她整理好仪容,然后上床,将她轻柔地圈入怀中,就像过去许多年两人相拥而眠那般。他也闭上了眼,下巴搁在玉宜头顶:“我想陪你一起,无论上天入地。傻郡主,你不在了,我怎么可能好呢?”翌日,玉宜郡主和镇国公一起逝去的消息传开,更加证实了二人的恩爱。之后许多年,都有人将二人恩爱的故事编成戏文四处传唱。*顾秋实因为那是自己的最后一辈子,睁开眼睛时,下巴上还有玉宜头发的触觉。他发现自己站在往日里见苦主的屋子里,此时他同样站在书案之后,桌上的小瓷瓶已不见踪影。而该站苦主的地方,此时站着玉宜。玉宜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顾秋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往日特别安静的院落,此时能听得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他握紧了玉宜的手,往外走了出去。与此同时,两人脑中多了个讯息:此处是雾界,住的都是帮助他人消散怨气的善人,二人可以在此处长住,也可继续帮人消散怨气积攒善值。两人侧头,相视一笑。玉宜握紧了他的手:“以后,我可就赖上你了。”顾秋实一笑:“这也是我想说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