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太子说,他将那个“早”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似的,“那么惊讶做什么?你那个暗卫不也知道?”
杜阮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龙凌……他怎么会……”
“何止是他?”太子又说,“晓得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你看,我们都将你与杜阮分开来,看做两个人。那你呢?”
“杜阮,你真的把自己当做那个杜家小姐?”
“……”杜阮一愣,继而低声说:“我没有。”
“什么?”太子故意说,“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没有!”杜阮说,“我只是、只是,只是有点……”
她说不出来话,反而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镇国将军府那一片火海从她的回忆里翻涌上来,杜阮不知道那是来自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还是这一世的想象,但它嚣张肆意地燃烧,好像要吞尽一切——它的确也这样做了,那栋代表着辉煌与赫赫战功的将军府,就这样被人心中的烈焰吞噬了。
然后是边关凌冽的寒风,一下下好似能削掉人身上半块肉。那些来自中原的暗部们不习惯这样的天气,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然后把毛毯兜头盖在杜阮脑袋上,说:“大少爷要我们好好照顾小姐。”
最后,记忆回到将军府那栋绣楼,建筑怎么会有感情?可是杜阮觉得它是温柔的,像家人的怀抱。
杜阮好多次好多次听无数人提及镇国将军和他温柔的妻子、以及那两个意气风发又宽厚仁慈的大哥。
那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是个爱喝酒的笨拙男人,那个杜家大小姐是个温柔的母亲,两个大哥也是真心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然而这些人,落在皇帝嘴里,只得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该死”。
他们被皇帝的车辙碾进了泥里,不仅是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活着的人——
林皇后,秋半夏,萧蒙,还有这具身体的主人,杜阮。他们都被那个自私恶毒的皇帝毁了。
上一世,归根结底,杜阮也因他而死。
而且,杜阮忍不住地想:杀了皇帝,杀了他……这是原主的心愿,完成这个心愿,她或许就能回家了。
“只是什么?”太子问。
杜阮没有说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她不敢说自己可怜他们,这种话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只是,我想回家。”最后,杜阮这么说,“……杀了他,我就能回家了。”
……
沉默,长久的沉默。
久到杜阮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却见太子眼神阴郁,无数汹涌的暗潮藏在他眼里,又在转瞬之间被更深的黑暗。
太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微微一笑,说:“你不可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