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灵活地从他身侧钻出了轿子,郑重地行了个万福礼:“前头多有误会,才会几番得罪,大官人高义,休怪奴家莽撞,再三给您赔罪了!”
柴安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突然笑了:“郦三娘,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康宁抬头,狡黠一笑:“不知大官人要如何报仇?”
柴安望向梁俊卿远去的方向,说:“容秋后的蚂蚱再多欢畅两日,待重阳再同他算总账吧!”
康宁怔住。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四福斋门口的小花铺已换上了各色菊花,一早上买花的客人络绎不绝,小伙计忙得合不拢嘴。茶肆里,郦娘子招呼着两个茶博士把茶水和各色重阳糕摆出来。
“放那边儿!有客到,快伺候着!”
有客人问道:“郦娘子,你家这重阳糕不也是糖面做的,样样都比别家贵几钱!”
“我家的重阳糕有讲究啊!您看这盒‘万事顺意’,请的是专为菩萨牵狮的蛮王。读书人买了这一盒去,自有大智文殊师利菩萨加持,增才添智、耀祖光宗!”
此时,厨下的大娘子领着众人拌匀了各色果仁,撒在面粉浆上做重阳糕,还特意用面团捏做胡人国王牵着狮子的造型。康宁坐在一旁,剪了碎绸子做小彩旗,插在狮子的头上。
四福斋内,又有客人故意为难:“我要送礼的世叔是做官的,看来你家是没得啦!”
郦娘子又推出个精美食盒来,糕点上装饰的是面塑的小鹿。
“食鹿食鹿,永食俸禄,做官的吃了步步高升哪!王大官人是贩油酱的,那就买这盒万象糕,保管你招财进宝吉祥如意!”
客人见了,纷纷产生兴致。
“我来一盒!”
“我要两盒万象糕!”
“给我来五盒食鹿糕!”
……
厨房里,乐善和好德捏小鹿和小象,捏得昏头转向。
好德一边做事一边撒娇:“一个重阳糕,又是鹿又是象的,变出千百名目,亏三姐想得出!大姐姐,做了七天的重阳糕了,能不能放我们去玩啊!”
寿华说:“家里做生意呢,你就惦记玩,瞧你二姐姐,早早就来帮忙了!”
乐善恳求:“大姐姐,让我们去嘛!”
好德把脑袋贴在寿华肩头,乖巧道:“开宝寺办狮子会,我也想听大师讲经说法!去嘛!去嘛!”
福慧说:“小孩子家,哪儿有不贪玩的,让她们去吧。只一条,戴好帷帽,不许惹事!”
寿华无奈,手指在她二人鼻尖上各一点,落下一团白色,笑吟吟道:“去吧!”
好德乐善快活极了,丢下面团,摘了挂在墙上的帷帽,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福慧为逗琼奴开心,故意道:“还记不记得那年重阳,四妹随娘去听法会,遇着个十分俊俏的小师傅,竟偷偷跟了去,幸好被人家发现,平安送了回来。听闻还是个累世官宦的人家,怕郎君夭折了,特送去寺里修行的。琼奴,是谁家来着,我竟一时想不起了!”
那边琼奴背对着众人坐在角落里烧火,望着跳跃的火光,眼泪早不自觉流了下来,闻声忙擦了眼泪,连声说:“是是,我也记着……是想不起了……”
寿华笑道:“那年她才七岁呢,也知爱慕漂亮的郎君了!”
从始至终,琼奴都没回过头来,康宁轻轻叹了口气。春来摸进来,悄悄在康宁耳畔说:“三娘……”
康宁又看了琼奴一眼,放下剪子绸缎离去,这一幕引起了寿华的注意。
潘楼街上,带着帷帽的康宁左右顾盼,奇道:“你不是说,柴大官人在此处候着?”
春来也张望:“那小厮是这么说的,怕不是还没到?”
康宁哼了一声,目光落在隔壁摊上,摊主卖的都是些可爱的泥玩偶,唯有一尊小小的金摩诃罗,用个红纱碧笼子装着,模样格外可爱,特别得扎眼。
康宁马上捧起来,爱不释手地看:“这摩诃罗多可爱,送给二姐姐正好!”
小贩说:“小娘子好眼光,别的都是泥的,这可是金的,多福多子的好兆头啊!嘿嘿,因价钱太高,七夕那日卖剩下了,我拿来博几个钱使使,小娘子可要一博啊?”
“怎么博的?”
小贩竖起一巴掌晃了晃,示意五文一博:“掷出个五纯来,这金摩诃罗您拿走!”
康宁心想:这个我拿手,何不一试!她向春来示意,春来解了钱袋子,数出五枚铜钱。康宁捧在手心晃了晃,往那摊上一撒,三反两正。
小贩收了五文,得意道:“小娘子,还博么?”
春来又数出五个钱,康宁不慌不忙继续博下去,竟真的叫她同时博到五个正面。春来高兴极了:“好了好了,五个正面朝天的,这摩诃罗是我家的了!”
她急忙来捧,却被小贩抢住,春来不悦:“愿赌服输!不过贴了层金皮,你倒舍不得了,也不怕我掀了你的摊子!”
小贩哭丧着脸:“不敢,不敢!实在是……这金摩诃罗前头就叫一位郎君博去了,不知什么缘故,说过后再来取。小的以为……能再多博几个!”
春来横眉竖目:“好哇,一物岂能多博,忒不要脸了!你——”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康宁手里金摩诃罗拿走了。
“是我先博走的!”
康宁一看,果然又是柴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又夺回来:“是我的!”
柴安笑着从她手心取回:“三娘,不要意气用事,莫忘了今日相邀的正事啊”
康宁一怔,不甘心地看了那可爱的摩诃罗一眼,小小哼出一声:“你说吧!”
“不要作声,随我来!”
德庆落在后头,悄悄丢了个眼色给小贩,小贩赶紧收摊走人。
街角,柴安把那小小的红纱碧笼子拎着,走路间一晃一晃的,气得康宁脸色不善,眼神一直盯着那摩诃罗。
柴安一笑:“久闻三娘才貌过人,聪慧非常,我却觉着,三娘样样都好,偏生有一样不好!”
康宁不接他话茬:“数次交锋下来,我也觉着,大官人除了精明练达、富贵逼人,余下竟是样样都不好!好了,大官人到底邀我作什么来了!”
柴安笑起来:“三娘,请看!”
康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他?!”
梁俊卿一路尾随一名美人,因美人随身带了女使,他又不便靠近,便频频走到人家前头去,每次美人停下翻捡货摊上的东西,他便拿一双眼睛去瞄人家。
陈兰姐美目望过去,只是冲他一笑,把梁俊卿魂儿都勾没了,还欲继续跟上去,突然发现美人袖中滚出一物,连忙上前捡起,却是一方香囊。他忙一脚踩住,左右望望无人,快速捡起来塞进袖口。
康宁不可思议地看向柴安:“柴大官人,这是何意?”
柴安神秘地笑笑:“三娘莫急,晚上便知道了!”
“大官人可别诓我!春来,回去报个信,只说我也听法会去了,免得娘跟着忧心!”
春来警惕地剜了柴安一眼,说:“是!三娘,我去去便回,千万别走开呀!”
康宁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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