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隽扪心自问。
他无奈地想,好像是认了。
孙微又问起会稽的情形,惊闻一件事——阮回被刺受了伤,但幸而未伤在要害,捡回了一条命。
司马隽道:“到了会稽,我才明白,为何会稽太守害怕得连门也不敢出,毫不作为。懒政固然有,但多数时候是惜命。”
“抓到凶手了么?”孙微问。
司马隽摇摇头:“那时是夜里,刺了就跑,连人的模样也没看清楚。不过,八九不离十。刺客大约出自本地士族。如今与官府作对最为凶恶的,并非三仙教余孽,而是这些士族。”
“哦?”
“诸如吴郡顾、陆、朱、张,会稽谢、虞、魏、孔,皆与官府不睦。三仙教打着救民水火的旗号,却最终毁了百姓的生计,反倒是肥了这些士族,让他们积蓄奴婢,侵吞田产,何其讽刺。”
孙微陷入沉默。
司马隽所言,这确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自衣冠南渡,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士族在南方侨居,与本地士族矛盾重重。
孔岐是个聪明人,知晓本地士族憎恶朝廷和外来之人,不停拉拢他们,孤立甚至杀害侨居士族和郡县官员。拉拢并非口舌之媚,孔岐虽败退,但仍暗中控制本地官场,不仅任用本地名士为官,还将侨居士族名下田地和部曲、佃客分给本地士族,让本地士族得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好处。如此一来,本地士族们更是对朝廷阳奉阴违。
而正当此时,朝廷派来了个叫阮回的会稽主簿。这主簿虽然官阶不高,但他竟然敢出门。不仅如此,还四处走动,体察民情,呈报朝廷。这任谁看,都是莫大的威胁。
孙微想了想,道:“士族之患乃附骨之疽,当徐徐谋之,不可寄望于一朝一夕。当年明皇帝南下之时,为了立足,费了多少心思拉拢本地士族。孔岐之乱后,本地士族绝不再轻易与朝廷和门阀妥协,世子和阮回的处境,较明皇帝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太傅也劝我耐心。”司马隽说着,不由苦笑,“为此,他还拉着我说了许多当年明皇帝南下后的经略,听得我昏昏欲睡,还挨了骂。”
孙微笑问:“世子想听妾的办法么?”
“洗耳恭听。”
“妾以为,当务之急,阮回当表明来意。眼下,切记不可与这些门阀士族争利。”孙微道,“阮回当寻一德高望重的士族长者,主动示好,表明其来意不过是治理饥荒,引乡民回流,无意夺权。士族田地扩充,亦需要佃客耕作。乡民回流于他们而已百利而无一害。志同道合,才能与之为谋。”
司马隽点点头:“我与吴郡顾氏有几分交情,可以请他们出面。”
“如此甚好。但世子只能暗中穿针引线,切记不可现身,不能抛头露面。世子要当太子的脸面。待关节打通,世子再以太子的名义与之商榷,反倒教人信服。”
“如何商榷?”
孙微说:“士族多为荫户,对税赋、兵役、力役皆无进益,若世子不动他们,以此为交换,可保平安。待得世子日后在会稽成势,他们再也动不得世子,便也无以为惧了。”
司马隽细细琢磨了一会,神色开解。
“怪不得长玄回去后,备说在夫人这里受益匪浅。夫人的谋略着实过人。”司马隽道,“太傅所言,多是务虚的道理;而夫人所言,着实比太傅实在许多。”
孙微再次心虚,干笑一声,道:“家学所致罢了。这些办法,世子迟早也会想出来,是是妾先说了。”
这是实话。
司马隽还想说什么,孙微忙打岔:“世子这话,切不可告诉太傅。太傅心眼小,受不得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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