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人叫爸妈去的,一天到晚缠着她爸爸帮他。”
“他叫了律师跟他们谈判。”
“他恨不得把她这个包袱赶紧处理干净。”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难道他心里没有一丝丝罪恶感和愧疚感吗,穿得这么昂贵的衣服来殡仪馆,是来故意显摆吗,他江时烈过得好好的,而她即将是一个小可怜,也不知舅舅舅妈拿了钱后,愿意照顾她多久。”
“为什么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好想他去死啊!”
他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忍受,他的存在挤压了她周围的空气。无数扭曲的声音从她心底冒出,淹没了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身体,明明今日连拿话筒的力气都没有,下一秒,她却举起手,对准面前的人,狠狠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他根本没料到,整张脸被打偏过去,几缕黑色短发掉落在额前。这还不够,她冲到棺柩旁,把江时烈送来的花圈掀翻在地,发狠似的在上面踩了几脚。
耳边是自己粗重又无力的喘息声,她的思维和身体似乎已经分离,明明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但感情上无法控制。
她的手瞬间无力地垂在身侧,疼得发麻,不住地颤抖,随着这一下,还有她的心里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杀人凶手。”
周遭终于注意到这边,舅妈停止了和人的眼泪交流,匆忙回到她身边,大惊失色地看到江时烈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半边脸迅速浮现红色的指印,以及止不住滴落下来的鼻血。
“你在干嘛?”有人从后面跑过来,看到现场,一脸见鬼的表情,说话都不利索了,“阿烈,血,你流血了。”
江时烈当然知道自己流血了,不仅是鼻血,还有口腔里也都是咸味。
这小姑娘下手可真狠啊,练得铁砂掌吗?
杜孑宇他们都劝他不要来,来了自讨没趣,可他还是来了,躲在最后面,想着来送二位前辈最后一程,也想着来看一眼他们的掌中宝,他们的舅舅和舅妈把她藏了起来,不让他见她。
周师傅,师傅最疼女儿,老跟他说他家宝贝女儿多聪明,多漂亮,多优秀,老多男生追,追到家里的都有,他跟他老婆头疼死了,说这些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喜爱和骄傲。
他们是在一次意外认识的,他的车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周善道恰好骑车买菜回家,只是看了两眼就说明白问题,就连他改装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后来知道他是技术背景非常深厚的车辆工程师,在d字打头的汽车品牌当总工程师,他那时候已经着手想组车队,碰到大牛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请教。请他参加公益救援,也是因为周师傅本就是个热心肠,而他想多跟前辈交流,看有没有机会挖到自己的队伍里。
于是,他便主动上门拜访邀请,说来也巧,正好见到了他口中的宝贝女儿。他都是叫女儿小名,娇娇,为什么叫这个,害,闺女从小娇气,受不得苦,我干脆就叫她娇娇。
她确实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少女的自信与娇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听不得别人说比她强。可能是因为周师傅夸他太多次了,还在别人面前揭她底,一开始就对他很警惕,把他当作假想敌,小孩一脸气鼓鼓的不服输样,想要偷看他,还非得装模做样去他面前的纸巾盒,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吃菜。
那双眼睛,他看一眼就记得了,瞳色很特别,眼里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光芒。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会发生如此意外。
他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她眼里的光,灭了。
而今天,他接过杜孑宇递来的纸巾,擦去脸上的血,重新直起身,平静地看向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到她茫然地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场送别仪式,从头到尾,她都是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直到现在,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冰雪初融,泪水将她漂亮的眼睛淹没,洗去了她的麻木,只剩下令人害怕的悲痛。
江时烈太阳穴疼得一跳一跳,他对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突然崩溃痛哭实在束手无策。
边上的杜孑宇也被吓到,但还是把话说出来:“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车队也因此解散了,资产全都拿来赔偿了,如果这些钱能换回周师傅和韩老师……”
“别说了。”江时烈出声打断杜孑宇。
杜孑宇也觉得自己在周以汀瘆人的目光下,越来越说不下去。
“你们什么意思,赔完钱就万事大吉了是吧,真是没人性啊,我管你们车队死活,你们叫小汀以后怎么办,她才十六岁,下个月才是十七岁的生日,没了父母,以后社会上的人怎么看她,她怎么在社会上混,怎么嫁人,你们只顾着自己损失了多少钱,有替我们受害人家属考虑过吗?”
越来越多人驻足观望这边,不少逝者亲朋也开始加入到谩骂训斥中。
江时烈始终保持沉默,他的眼里只有对面这个小姑娘仇视的脸。
她舅妈说她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吃饭,瘦了十几斤,现在看来不假,脸瘦脱了相,黑衬衣穿在她身上跟件袍子似的。舅舅也说,妹妹和妹夫太宠她了,整日担心这个孩子撑不下去,会寻短见,去找父母。
江时烈出生到现在,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他怕给这个小姑娘造成一生的阴影,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