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景栗使劲晃了晃一团浆糊似的脑袋,想要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
她睁开眼睛四下环顾,周围的一切从模糊渐渐变清晰,才意识到当前正身处高楼空旷的楼顶,华生与她的距离,仅仅相隔十步远。
此刻的华生,身着纯白衬衫与黑色丝绒西装,正在独自享用下午茶。
他面前铺有象牙白桌布的圆形餐桌上,有两杯香气四溢的卡布奇诺,和两块浓郁微苦的提拉米苏,对面的椅子无人落座,只摆放着一大捧白色玫瑰花。
餐桌旁侧的架子上,有一便携式唱片机,悠悠播放着曲调沉郁的乐章,正是那夜景栗在法医室外听到过的《安魂曲·求主垂怜》。
还记得当时,肖然曾对华生的音乐品味提出过质疑,想不通他为何会常听基督教圣歌。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他们就这样与真相擦肩而过,直至此时,景栗方才恍然大悟,她从音符之中听懂了华生深掩于内心的祷告——
“恳求圣主怜悯,让我亲手惩治有罪之人;恳请圣主慈悲,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
这首圣洁庄严的圣歌,是他心中奢望的遥远天堂,而旁侧所立的骷髅架mr骨,则是他无法逃避的现实地狱。
华生放下咖啡杯,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哀然叹气:“你醒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早。”
“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为什要带我来这里?”景栗隐隐有预感,此处很有可能是华法医所选的人生落幕之地。
“你和摩斯应该都猜到了,mary就是安娜的英文名字,她是我的一生挚爱…”
摩斯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缓缓起身,扣上西装扣子,行至白玫瑰花束旁,轻轻抚摸间,嘴唇微微上翘,眉梢眼角中却满是浓烈的心酸苦涩,继续道——
“八年之前,这天台是一家露天咖啡馆,能够欣赏到最美的黄浦江夕阳和最绚烂的夜空星幕,我本打算在这里向安娜求婚,但是…”
他哽咽垂泪,紧攥的双拳不停地战栗,与挚爱阴阳两隔的悲恸分离,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每忆起,便觉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华生眺望黄浦江,滚滚浊水混沌东逝,他最后一次回忆往事:“我和安娜初识于英国,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彼此约定,毕业后回国,她做老师,我当法医。
那时候的我们,心怀最美好的梦想,希望能够成就更好的自己,也盼望能够创造更好的世界。
圣德女中玫瑰社团的事你想必都清楚了,安娜生前向我提起过校园霸凌一事,她对此义愤填膺,努力帮助受欺凌的无辜弱者,竭力感化道德扭曲的社团学生,昔日的我还傻傻地鼓励支持她,直到悲剧发生,我才真正明白——
披着人形皮囊的,不一定是有热血和良知的同类,也有可能是丧尽天良且不知悔改的恶魔,上帝无暇惩恶,便由我替天行道,用最残忍的手段送魔鬼入地狱!”
华生颤动的音调之中,既有悔恨,也有解脱——
他痛恨目盲心愚的自己,没能帮助安娜及早看清玫瑰社团恶女们的真面目,他独活的最大动力,就是让每一个掩盖安娜之死真相的人都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他所言无异于认罪,为了完成任务,景栗须得切切实实问清他究竟与哪几桩凶案有关联——
“你在这八年之中,用挖眼、缝嘴、刺耳、剁手的方式杀过六个人,并彻底毁了他们的家庭,除此之外,还挑唆欧阳冰用注射过量du品的方法虐sha欧阳雪,对吗?”
“没错!”华生坦率认罪,安娜之仇得报,他的心愿皆了,已无隐瞒的必要——
“毁掉欧阳家,我的复仇就正式结束了。”
他踱步至mr骨的身边,介绍道:“这一具骸骨的真实身份,是朱佳文。”
“朱佳文!?”景栗讶异万分:“圣德女中的后勤主任朱佳文吗?”
“对!”华生摘下骸骨所戴的礼帽与领带,扬手扔下楼去,又取了骷髅头,像玩篮球似的在双手之间不停地抛掷——
“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特意把他做成骷髅标本,专门摆放在家中,目的就是提醒自己,一旦踏上复仇这条路,便似身入无边苦海,回头已无岸,往后余生,我只能与杀戮和罪恶为伴。”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便重重施力一拍,左手没有再接,骷髅头在天台的边沿打了几个转,最终滚落坠楼。
华生顺手还推到了支撑骸骨的架钢架,森森白骨四散零落,他仰天长笑,癫狂痛快之中亦有苦悲哀恸。
景栗还有一事不解:“你为什么要利用欧阳冰呢?她不是玫瑰社团的成员,而是受霸凌的无辜者。”
“欧阳冰根本不无辜,她是害死安娜最直接的凶手!”华生满目毒恨,愤然咬牙道——
“欧阳冰是私生女,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饱受欺辱,昔日安娜最关心的学生就是她,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可她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当年圣德女中想尽办法为玫瑰社团成员遮掩罪行,校方领导见安娜执意要将此事告知警方与媒体,便起了杀心。
欧阳冰被校领导收买,编造理由在深夜引安娜前往偏僻的城郊,她明明知道那里是鬼门关,却还是和恶人同流合污,使得安娜死于人为制造的车祸,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