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丽豪华的花车行径大道,五彩的灯光几乎要将黑夜的云雾给穿破;音乐从广场响起,伴随着游客的欢呼烘托气氛;花车上的公主和王子逐一向两旁的眾多观眾招手,向群眾拋洒花瓣。林铃靠在围栏边伸出手,开心地想抓住空中的飞花。她蹦蹦跳跳了一阵子,转身拉了拉陈信的手:「陈信!你看那个花车!」「看到了。」陈信朝林铃投以微笑,继续看着女子稚气未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坚持不住。倏地,自己肩上的背包被扯去,取而代之的被塞了一条彩带,彩带的另一头系着一颗轻飘飘的气球。他看向拿走自己背包的林铃,对方兴奋之馀而微红着脸,逕自把侧背包揹到自己身上。「这种时候就该轻松一点嘛!」看见林铃朝自己放声大喊,陈信又笑了:他搞不明白。他不明白眼前女子这么做的原因。花车一辆一辆的驶过,五彩斑斕如看尽了百花丛。林铃看见一檯充满酒红色玫瑰的花车,突然拉着陈信追赶花车:「我们去给那辆车拍照!」陈信点头,准备跟上女子的步伐,对方却突然晃了晃两人牵紧的手。「等等啊,我绑个鞋带!」林铃不等陈信反应,捧起陈信的脸让人保持抬头的姿势:「你帮看花车跑到哪里了,跑太远记得叫我!」说完便蹲下身。陈信将视线放在玫瑰花车上,下一秒却道不妙。──林铃早上才换高跟鞋,怎么会有鞋带?再低头,身前的女子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涌来的人潮。陈信赶忙从人群脱离,奔跑着寻找女子穿着红色长裙的踪跡,却只看到如杂草丛生的群眾。他打算把手机开机打电话给刑警,又想起刚才混乱之中,林铃把自己的背包给拿走,只给了他一个气球。对,气球!陈信立刻把汽球抱在手中,就见一排用麦克笔写下的歪斜字体。「如果你想起来了,就去那里找我吧~」*傍晚八点半,青苹果游乐园门口。警车在路旁停下,郭游和小刘先下了车,出示警徽和在门口女警接洽:「江嵐第一总队前来支援,请问目前现场调查情况如何?」女警确认两人的身分,又看见后方的林琊川走来,立刻带领三人穿过门口的封锁线,进入乐园园区。「南景分局的第一和第三总队已经进去搜查了,目前还没有寻获嫌犯的消息。」女警和南景总队队长通知林琊川一行的消息,同时让三人更换对讲机。收音测试无碍,她便拿出园区地图,圈出几个地点。「这些位置是目前还没搜查到的部分,你们确认嫌犯是否在场后,请立刻用对讲机和我们联系。」「是。」同一时间,园区最北端,陈信在人群零散的街道上奔跑,同时观察附近的人潮变化:好像有便衣刑警进入园区内。陈信沿路看见几个拿着对讲机、审视人流的刑警,稍微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往某处奔跑,手突然被抓住了,一道不可反抗的力量把他往后拽。一回头:郭游皱着眉站在陈信身后。「你跟你女友走散啦?」陈信正要开口,郭游刻意打断对方说话:「你也真够傻,连自己被骗了都不知道。」「郭游,你现在去请人在北端中区的鐘塔待命,以及在鐘塔下铺设救援安全气垫。」陈信一口气说完,又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抓得更紧。「渣男,你还没搞清楚吗?」郭游恼怒,手上施力彷彿要把陈信的腕骨捏碎:「林铃是诈骗犯,你被她骗得团团转!」「──我很清楚!」陈信勃然怒吼,引来附近游客的注视,纷纷对着两人指指点点。「我很清楚,要是再慢一点,警察就会重蹈覆辙,又会有一条人命因为我们没赶上而丧失。」陈信看着郭游被震撼而惊吓的面部表情,已经意识到自己多么失态了,他却无暇顾及,双眼直视郭游,眼球因愤怒和急躁而漫出血丝:「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来讽刺我,而是去叫人去鐘塔做保护措施。」说完,陈信挣开郭游的束缚,转眼间就消失在路的长街尽头。郭游直到看不见陈信的人影,才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发顶,抓起对讲机的同时朝鐘塔的方向跑去。「报告,我在鐘塔发现疑似嫌犯的踪跡,请派人来彻查。」*傍晚九点,鐘塔的大鐘笨重响起,震得鐘塔外侧的围栏也因共鸣而震动。林铃坐在围栏的外侧,将脚伸在空中轻轻摇晃。耳边的风与在平地时所听到的不同,是呼啸的、兇猛的,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把人给吹下去似的。她朝自己的脚底望去,看着乐园的全景,以及远处花灯结束,她又翻开陈信的背包,拿出游园手册再次确认烟火秀的时间,随后又看了眼身后的大鐘,猝然笑了。「陈信,你终于来啦。」男子晦暗不明的轮廓出现在大鐘下方的铁门后,他朝着林铃走去,最终停在距离女子五公尺的位置。「林铃,快点过来!」陈信试着微笑好让对方放下戒心,他伸手想让女子跨回栏杆内,却只换得对方一阵爽朗的笑声。「你都到这里了,就不用再叫我『林铃』了吧?」女子调整坐姿,抓着栏杆看着陈信。「你叫我林羽华,我叫你陈佑安,怎么样?」──碰!烟花从鐘塔前方的城堡升起,在夜空中斑斕绽放。夺去林铃的前半身的光点,却把陈信的面容照亮。在点亮眼眸的那一刻,陈信的笑容瞬间消散,宛若他从未笑过。「喔……佑安好像生气了,」林铃发出一阵难过的感叹,但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变过,「该怎么办呢?也不能怎么办吧。毕竟你是害死我母亲的兇手──之一!」*「──再重复一遍,现在在北端中区的鐘塔发现嫌犯林铃的身影,所有人立刻在鐘塔下集合!」鐘塔下,林琊川看着上方三十公里站着的女子,又看了眼快要充饱气的安全气垫,内心紧紧的揪了起来。他拉着身旁的小刘问道:「陈信呢?怎么都没看见陈信?」小刘也惊恐难耐,用力摇头:「我不知道啊。」「那你有见到郭游吗?」「也没有啊!」没有被看见的郭游,此刻正看着躺在地上酣睡的值班守卫,抬头就能看到连钥匙都还插在锁孔上、已经被敞开的通往中塔顶楼的门。他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开始往上爬台阶。──陈信要我在楼下等,肯定是自己要往上跑。郭游摇头:突然间觉得陈信也挺惨的。「为了一个pua诈骗犯,还跑到这种地方。」他边爬边嘀咕:「这算是自食恶果吧。」毕竟骗了林小渔。愈向上,顶楼的风声就愈清晰。不花费太大力气,郭游就跑到了第一层平台,四周一片黑漆。他摸索着找到员工电梯,按下顶层的电梯按钮,电梯迅速升起,不到几秒就上升了三十层楼。终于,电梯停在显示「r1」的楼层。郭游走出电梯,就发觉空气和风灌了近来,相比第一层平台,墙壁多了开口。他谨慎地巡了一圈,看见角落有一架旋转楼梯,靠近那处还能听见外头细微的人声。他刚准备上楼,就听到一阵女声发出吶喊。「不要过来!」林铃撑着铁桿起身,看见陈信想藉机靠近,立刻出声喊道:「如果你是想救我,就不要过来。」陈信停住脚步,目光锁在林铃身上。「你想要我做什么?」他开口,目光不再保有甜腻的温柔:「你想要我向你道歉的话,我会道歉。」「如果道歉可以拯救一个人的性命的话,我站在这里做什么呢?」风渐强,鼓动的林铃如玫瑰一般的红裙。林铃拨开眼前的散乱发丝,捏起裙襬的一角。「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像那天的林蒔英?」她朝陈信嫣然一笑,随后响起什么,夸张的用嘴巴圈出一个圈:「不过我忘了,十月二十四日那天,你是在底下看着她自杀的。」说着便看向围绕在鐘塔下方的警察,用双手比了个推的手势:「比底下的那群人还要在后退、后退一点。」看见林铃疯狂的举动,陈信的反应却不比先前吃惊了,林铃不免感到失望。她将双手手臂攀在栏杆上,将下巴底在手背上:「你是猜到底下已经放好了安全垫,所以才没什么反应的吗?那正好──」一道闪光从林铃的手腕翻了过来,反射出即将结束的烟火。她将映照火光的尖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还有个planb喔。」陈信的脸色沉了下去,这正是林铃所想看见的表情。她像个小孩大声笑了起来,高兴的将刀子转了个弯──指向陈信。「但你知道吗?这把刀原本是用来杀你的。」天台楼下,郭游站在墙壁旁、当作窗户的裂缝处,听着上方的女子说话,心底有无数次波涛翻涌。他看不见楼上的状况,却听得出来林铃口中的话绝不是好话。他想直接上天台把林铃救下,又怕在自己过去前林铃就把自己脖子给抹了。郭游心绪烦杂的揉乱头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从自己的刑警背心中的夹层,翻出一面破旧的警徽,紧紧贴在胸前。「冷静下来,想想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郭游一面呢喃,一面闭上眼。再睁开眼,他下定决心,一脚跨上石框。「你现在站的位子,就是我曾经站的位子。」林铃还是保持笑意,用刀比着陈信的脚下:「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们也有一点像。」陈信禁声不语。「我改名,是为了重新来过,帮母亲报仇。」看陈信许久不发一语,林铃有些无趣,她在只有一个脚掌的宽度的平台上转了一圈,回眸:「你改名,是为了洗刷掉父亲的『正义』。」似乎有什么关键词刺中陈信的大脑,他眼底的平静终于被激起一分翻腾。林铃满意的点头:「事实上,本来该站在这里的,应该要是你的父亲,毕竟是他来迟了,没有拯救我母亲。「但你也在,你和他视同一种人,你们同样要承受一样的罪。」「你既然知道我改名是为了脱离父亲,怎么会觉得我和他是同一种人?」陈信突然兀自浅笑;见陈信笑了,林铃也跟着弯起嘴角。「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吃饭,你说:你为了守护步上红毯之人的幸福,而选择代婚仕这个职业。」「可笑,你连拯救一个人的性命都做不到,还有资格说要守护别人的幸福?」陈信听见林铃的话,不怒反笑。林铃倒也觉得没有差别了:激起陈信的愤怒本来也不是她的诉求。只见女人张开双臂,露出温暖的笑容。「连同对我母亲的悔意,连同对我的悔意,带着对你自己的憎恨,和我一起死吧──我原本会这样说的,」林铃将双臂收回,无奈的耸肩,「可惜我的洗脑还是不够强,果然三天时间没办法把一个人的理智摧毁……不过一般的警察倒是可以。」陈信听见林铃的话,想起林琊川曾对自己说的诈骗事件。结果林铃连无关人士都不妨过,不,对她而言,只要是警察,没一个可信的。「但是现在,我想到一个更好折磨你的方法了。」刀尖猝然转动,朝向林铃自己的心口。「我要让你看着我死,让你永远无法赎罪!」林铃怒吼一声,用力要将尖刀刺入心脏────啪。尖刀碰触胸口的瞬间,林铃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抓住。接着,整个人跌落平台!她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计画之外的情况让她不知所措,手中的刀也被迫松开。大脑思绪彷彿破裂成泥泞,失重感让她头脑胀痛不已。唯一能清晰辨认自己还活着的凭藉,是身后有人紧紧扣在自己腹部上的手。隐约能看见自己栗褐色的长发间,飘动着几搓比玫瑰还要狂野的红发;也能感受到在呼啸而逝的狂风里,自己的背部被紧贴在身后男人滚烫的胸膛上。「跳下来了!」小刘拍着林琊川的肩膀,几乎要喊破喉咙:「郭游抱这嫌犯跳下来了!」不到几秒时间,两人迅速下坠,接着「碰」一声跌入气垫内!「分开两人,医护队立刻确认伤势!」几位医护人员将郭游和林铃分开,却见郭游自己逞着身体,指着被拉开的女子。「我忍你很久了,看在刚才陈信在劝导我才没衝上去,」郭游气得脸几乎要和头顶一样红,瞪着虚脱无力的林铃,「害死你妈的又不是警察,你骂陈信是有用喔!?」「而且你妈被pua已经很痛苦了,结果你去pua别人,你难道不觉得你妈会很心痛吗?」林铃的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无法控制的决堤而出。「像你这种……一辈子只有死了才明白死的痛苦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怎么不理解?」郭游不顾身后医护队员的劝阻,继续朝林铃咆哮:「我就是因为差点死过,所以才不能理解你的所做所为!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还有未来──」「我还有什么未来!?」林铃哭吼着,声音因叫喊而沙哑,她泪流满面的瞪着郭游,恨不得用刀把对方千刀万剐:「我母亲被害死了,我还有什么未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找要为什么而活!」林铃睁大双眼,泪滴随着眼角滑落,她张开口颤抖着试图反驳,就被身后走来的警察架起身,神色枉然的看着锅游直到被推入警车。郭游也看着林铃离开的背影,直到汽车离开后才回过神,突然发出痛苦的哀嚎。「郭游?你受伤了?」林琊川赶紧跑了过来,看见医护人员把担架抬来,将郭游放躺在担架后送进救护车,一旁的救护员向林琊川开口:「他虽然没有外伤,但右腿的骨头看起来有变形的情况,我们先送他到附近的医院就医。」林琊川连答了几句好,就看载着郭游的救护车行驶离去,捏着眉心让自己恢復冷静,几秒后又突然紧张起来。刚才,郭游对着林铃喊出陈信的名字。他抬头看向鐘塔顶端:难不成陈信在楼上?怪不得刚才林铃的反应像在和人对话!「小刘你先回去,我要上鐘塔看一下。」「南景的刑警已经上去了,你们都回去吧。」稳定人心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林琊川还是听到声线中一丝疲惫。他一转身,就看见陈信在他身后,低着头像是在反省。「我对郭游受伤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陈信刚要弯腰对林琊川鞠躬,就感觉自己被人拉起身,接着被按入一个粗旷的怀抱里。「你人没事就好。」林琊川用力拍着陈信的背,想确认自己摸到的小孩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你万一出事,我可没法和你爸交代。」……陈信点头,轻轻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