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关上地下室的门转身,一道頎长的身影笼罩着我,登时吓了我一跳。「你、你怎么又在这里?」我拍了下胸口,冷静下来端详着邓易宇如深海般的双眼,我着实摸不透他到底想怎么样。邓易宇穿着一身的运动服,上身是高一年级统一的褐色体育衣,下半身是学校的黑色短裤,他的刘海被汗水微微浸湿,看来是刚打过球来。「我来碰碰运气,看到地下室的门没有关上,我就知道你应该在里面。」他拿着面巾擦拭脸部和颈项上的汗水。「所以你就……等我了?」他点了点头,接着指向大礼堂,也就是离开的方向,「我们边走边说。」我跟在他身后走着,又停下转头看向地下室。「他不来,我也不会去找他。」想起马彩芯刚才说的这句话,我的内心百感交集。从马彩芯说起邓易宇的语气和表情,我几乎可以确定邓易宇到目前为止都还未去地下室找她。如果他去了,马彩芯一定会很开心地跟我分享这个消息,她刚才说这句话时的双眼黯淡阴深,不似从前般总是闪烁着光。我完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一直都在期待着某件事,可时间久了,它却还是没有降临,我肯定会觉得失望透顶。正所谓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因为抱有希望,所以没能得到时,内心的沮丧与失落就会因此而翻倍。「刚才苏尚峰没有来体育馆。」邓易宇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啊?」我也只能给这样的反应。因为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提起苏尚峰,而且他竟然也知道苏尚峰是谁。「你啊什么?」他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我。「……」我顿了顿,「就是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没什么意思。」他边走边说,「你跟马彩芯很要好?」他的话题转得依旧很快,不过仔细一想,这大概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题,前面也只是铺垫罢了。「还……不错。」他又停下,这次却是一脸复杂地望着我。「怎么了吗?」我问。「你觉得她的人怎么样?」邓易宇丢出了新问题。「她的人……不错啊。」「不错?」「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在质疑?」或许是邓易宇说话特别直接,我虽然对着他说话还是会紧张,但也不想拐弯抹角了。「也不是质疑。」明明感觉他还有话想说,却停顿了很久。「那是什么?」我转过头,这才发现他在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没什么。看来你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儘管他说没什么,但我却觉得他在隐瞒。他大概是从我与马彩芯见面的次数,来推测出我们的交情不错,所以他说的话就有所保留。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周遭传来了一阵阵的嬉笑声,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巨响在我耳边响起,我身体本能先作出反应闪向一边,这才看见邓易宇不知何时已经伸手挡住我的头顶,一粒橙色的篮球坠落地下,往一边弹去。邓易宇瞪着我的后方,眼神侧漏了怒气,我还未转头,就听见道歉声频频响起。「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幸好没打到你们!」「要打球就去球场。」邓易宇冷冷道。我回身,有两个同样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再次向我道歉,还有一个看似同伙的人往旁追球去了。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又回头看了眼邓易宇,他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我立即说:「邓易宇,算了,我们都没事啊。」邓易宇蹙眉,「如果我没看到,那球就会直接砸到你的头,头破血流的话,我就只能去医院看你了。」「……你这是在诅咒我吗?」「我只是在说事实。」他很认真地说,「你发呆发成这样,肯定没意识到有球飞过来。」……我本来还想说谢谢,现在根本不想说了。不过回想他刚才那句「要打球就去球场」,加上明显是「老子在不爽」的黑脸,我的胸口被碰撞了一下两下,撞得嘴角都不小心上扬了一些。但我很快就掩饰起来,握着拳头咳了咳,「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没什么,我已经问完了。」邓易宇说。问完了?「你只是想知道马彩芯是不是我的朋友?」我不太确定地问。「嗯。」他这声「嗯」明明只是一个字,却让我烦躁不已,「所以这其实跟你有什么关係?」但话问出口后,我就后悔了,我跟马彩芯的事确实与邓易宇无关,但我也不该这样跟他说话。我清楚自身的烦躁感是源自于内心的嫉妒——邓易宇会主动找我、跟我说话,全都是因为马彩芯。这就是我说出这话的主要原因。我感到羞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本来想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邓易宇的零钱包就在我身上。我打开书包,把零钱包交给他。邓易宇看着零钱包皱眉,又抬头看我。「这是你的吧?赶快拿去。」他伸手接过,里面硬币轻轻碰撞,发生了轻微声响。拿在手上,他看着零钱包,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我本来以为他至少会露出特别惊讶的模样,结果还是这么淡定。「你不好奇这钱包为什么会在我这里?」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望着我,「是昨天早上把书包丢去垃圾场的时候落下的吧。」虽然不是,但跟我想的藉口不相上下。我本来也只是打算说是捡到的。他把零钱包收进书包,「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拿这样的零钱包?」他这么问,是因为想告诉我吗?「我可以问吗?」我下意识就反问。「为什么不行?」他轻轻勾唇,却又马上转头用手背遮挡。我忍不住跳到他的面前,想看清楚他的这副模样,他却伸出食指按住我的额头。「你干么?」他轻蹙着眉,透亮的双眼直直看我。「没什么。」我止不住笑意,「只是要看你在躲什么。」「我没有在躲。」他食指的力度又加深,整个人还靠前来。「没有就没有。」我也不闹他,但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点太近时,我立即缩起了身,脸瞬间热了起来,「所以你到底说不说啊?」他也立即退开,「那是我妈的。」听见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愣了好半晌。我记得他妈妈已经过世了,所以这个零钱包是……他因为怀念她,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吗?「谢谢你。」他突然道。「谢、谢什么?」「帮我收着这个零钱包。」这一次,他露出了浅笑,没有掩饰,直直地落入我的视线中。心脏再度不受控地鼓譟,我无法说出任何的话语,只是也扬起嘴角,回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