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已久的过年休假终于来临,为避开春节的车潮,天还濛濛亮时,沉悉之就已拎着要送给妈妈和亲戚的大包小包出门。「妈!」她拎着数个袋子礼盒,正欲按响电铃却发现门并未关牢,缝隙中也飘出了阵阵饭菜香。沉悉之不由一笑,抬起脚轻轻将门踢开,边喊着,「妈,我回来了。」黄湘慧高声回应,「饭快煮好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闻言,沉悉之看了眼墙上的时鐘,发现十二点不到妈妈就烧好了一桌菜,温暖和甜在心里头氾滥,什么人设跟成年人的稳重也跟着去了,她现在只想和妈妈共度久违的时光。提前将饭盛好,她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饭桌,眼巴巴地望着妈妈炒菜舀汤的背影。黄湘慧见她这样,摇头失笑,「看我干嘛,先吃啊。」「我等你,妈妈。」沉悉之摇头,从她手接过菜餚,顺势将椅子拉开。黄湘慧摸摸女儿的脑袋,宣布开饭。饭桌上,母女两人随意地间聊着,最近邻里的孩子孙子都分别放假回家了,话题只多不少。然而话题绕了一圈,最后无可避免地回到沉悉之身上。「最近过得怎么样?」沉悉之仔细想了想,确实最近发生的都是些喜事,「最近悦姐,就是我们经纪人怀孕了,然后团队得了奖,其他一切都挺好的。」「妈妈是在问你呢,女儿。」「也很好啊,和同事间有不少的缓和,他……我们之间的关係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不知为何,脑中浮现的竟是易顾望的脸,耳根一热,她连忙扒了口饭装作不在意。「你难道要续约继续做?」黄湘慧一脸担忧。「当然不,等合约到期我就会离开了。」黄湘惠抚上女儿的手,「好好好,妈相信你。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担心钱了,等你离开公司,我们母女俩趁着还能走,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次吧。」许是丈夫离世的太早,黄湘慧对人生无常一事太有感悟,又或是女儿离家工作在外,看见年龄相仿的母女,她总感到遗憾和愧疚。都是因为她无能,才让女儿年纪轻轻就出了社会,甚至做了不喜欢的工作。在教育上,沉家夫妇对女儿的兴趣志向选择很有共识,皆希望女儿能够适性发展,他们从不干扰逼迫,只在她栽跟头时扶一把。无论如何,在不犯罪的前提下,他们希望女儿能保持开心,做着喜欢的事情、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然而,现实给予的当头一棒让情况与期望恰恰相反,作为母亲,她现在只希望女儿能在合约到期后跟公司好聚好散,其他的,她再也不敢奢求了。听母亲连连叹气,沉悉之搂住她的脖子,将下巴靠在她肩上,「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我们俩一起,不要再唉声叹气啦。」「好啦好啦,都几岁了还这么爱撒娇。」黄湘惠笑道,久违的天伦之乐却让她想到了故人。想到他们,黄湘慧接下来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妈,你还好吗,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也察觉出了不对。「悉之,妈妈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她犹豫再三,将口袋里的纸条掏了出来,「我前几天在市场遇到你苏姨。」沉悉之一怔,记忆随之翻涌。没注意她的异样,黄湘会继续道:「她希望有空你能去看看他们,主要还是你夏伯伯,听说……他到现在还没能走出来。」深吸一口气,沉悉之歛下眼眸,「好,我过几天就去拜访夏伯伯和苏阿姨。」?遵照妈妈给的地址,沉悉之脚步佇在一栋老旧的公寓前。大门上不了锁,她轻而易举就能推开。一股霉味袭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墙壁癌,她抬起头看着层层环绕上去,彷彿没有尽头的阶梯与黑暗。老旧、破败、萧条,这如何都不该是他们的馀生。确认好门牌号码,沉悉之慢而重地按下电铃,十秒、三十秒、一分鐘,整整过了两分鐘都没人应。她弯下腰朝锁孔里看,屋内的灯分明亮着,隐约还能听见电视的声音与电风扇嗡嗡的声响,怎么看都不像没有人。她不死心地又按了一次门铃。终于,十五分鐘后门内传来了动静。一把沙哑粗糙的男声响起,语气里满是不耐,「谁啦!又想怎样——」见到是她,夏政立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该驱赶还是直接将门给关上。他看着两年半不见的沉悉之,又低头转转因多年掌杓而使不上力的手腕,板着张脸问:「你有什么事?」沉悉之无声叹了口气,将手上几袋礼物举高,厚着脸皮开口,「我来看您跟苏阿姨,请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他又沉默了,大概是在纠结该不该放人。两人在门口耗着,冷风不知溜了几缕进去,本就冷清的屋子也因此显得更加萧条,客厅播放的电视声犹在,好像夏政立此刻内心纠结的对白。事发两年半,他就算脑子不那么清醒了也还记得沉悉之与女儿的关係。他乾燥的唇起了皮,因紊乱愤怒的气息颤抖,却终究是硬不起脾气,只能一个人将质问往腹里吞。——为何事发时你作为助理不在她身边?——为何连替她说话都不肯?——可不可以……让初美回家……即使知道答案,即使知道不是沉悉之的错,夏政立依旧怨怪着她……怨着这个世界。迁怒并不是好人的作为,但难道好人就活该不反抗地承受莫须有的语言,被戳的遍体鳞伤吗?砰的一声,他将门狠狠甩上。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寂静的只剩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