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家老祖真是令人景仰,如此洒脱之人,世间少有,也更难理解。”六皇子感叹道。
老太妃点头道:“不必多虑,这世上总有那么些天纵奇才,以天下为己任,不为拜相封侯声名显赫,只为天下太平。张家老祖隐退之时,曾与太祖有过约定,若天下太平,朝纲清明,张家必隐世不出。若天下再乱,张家必会出手。张家君子家风,所出子弟皆立身正派,这几十年明里暗里,赈济救灾、施医赠药之事从没少做。若为明君,只敬便可。”
“父皇似是在这上头极为清明,这回湘楚修水利,所用赈灾之粮草皆为张家所出,孙儿还担心回朝之后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父皇竟一语未发,也未多问,只夸孙儿做得好。”六皇子恍然道。
老太妃点点头,又十分郑重道:“六哥儿须知,你云家和我吴家,皆有祖训。当初那君子协议虽是口头协定,我广南王府却是见证。”
老太妃此话虽未明说,此乃三方制衡之道。若张家遭天家打压,广南王府不会答应,反之亦然。
六皇子如此聪颖之人,自是心下一派了然。
六皇子立即躬身拱手道:“孙儿谨记于心,老祖宗只管放心便是!且张家对孙儿,不论其它,单单这份活命之恩,便重入山。倘若孙儿连这点胸怀都没有,怎配得上长辈们的教导和期望。”
老太妃看着眼前已经一身沉稳的六皇子,悠悠叹了口气才道:“澈哥儿长大了,可峥哥儿却在犯糊涂。见人见事差得很,胸怀眼界也差了些。原是他母亲养得娇惯了。此间事了之后,外祖母要送他去军中历练一番,我广南王府,人口单薄,不可出废材。”
六皇子听得老太妃如此说,便明了,峥哥儿必是为那小丫头的事,求了太妃,可今日听得老太妃说出这些内情,六皇子心中也只得一声长叹,峥哥儿,怕是和那小丫头,无缘无分了。
六皇子心中五味杂陈,却只垂首道:“外祖母言重了,峥哥儿不过是一时想不通,也未与张家多有接触,才莽撞了。”
老太妃语重心长嘱咐道:“从前和现在,你们是守望相助的兄弟,往后,他是你的左膀右臂,该教的,你还是要教。否则翌日,只怕他难以当起广南家主重任。你赈济修水事这些事,需得细细讲与他听,让他知道,这民间高人无数,不可对任何人存小视之心。”
“是,孙儿遵命!”六皇子郑重道。
方老夫人刚做完针灸,严冰便来了。
严冰屈膝行礼道:“还请老夫人恕罪,原是晨间要行一回灸,便来晚了。老夫人今日气色好多了。”
方老夫人搀了严冰起来:“不妨事,你本就是在观中治病的,原是老婆子来了,劳动你东奔西跑的。老婆子今日觉得身上轻松多了,观中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严冰又跟着方老夫人去看了刘夫人。那刘夫人虽醒了,却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处,一语不发,见得严冰,也只是面无表情。
严冰虽和刘夫人见过一两面,却也并无太多来往,只说了些安心养病的宽心话,便和方老夫人退了出来,自坐到了方老夫人屋中说话。
秦念西却趁此时,到观中找了道云和道恒。
三人趁空进了耳房,说起这刘夫人的病情。
道云沉声问道:“我走后,阿念可问出了什么?”
秦念西把方老夫人的话拣重要的,说了一遍,又道:“阿念本想和那刘夫人聊几句,但观其目色,竟是有些自绝之意,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道恒蹙眉道:“阿念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秦念西默了默才道:“她这病情极为奇怪。似有陈年旧伤,说是月事时疼痛难忍,时常请医用药,还请过医婆,可就是不见好。照说,这积年的淤堵,寻常医家都能看出来,不可能不用温热之药散结,即便是医婆针灸药浴也能解,可她体内依旧寒凉至极……”
道云眉头也蹙了起来:“你是说,这事和人家内院有关?”
道恒疑道:“不是说这家人口简单吗?那老夫人既是山长水远地,带了媳妇来观中求医,必也是不想她这媳妇没了,瞧着也是个有真情实意的……”
道云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原也难分辨。为今之计,咱们便是尽医家本分就是。”
秦念西正要说什么,沉香却突然来了,匆匆屈膝见过礼,便道:“姑娘,可叫奴婢一顿好找,老太爷吩咐,让您完事便回清风院。”
秦念西点头问道:“可是老太妃到了?”
沉香点头道:“已经有一会子了,杜嬷嬷怕您又跑来看诊,若是老太妃召见,换身衣裳都来不赢。”
秦念西便对道云和道恒曲了膝道:“无论如何,阿念先用针法尝试散结吧,若是膻中得开,气机得顺,或可让她开口。阿念便先回去了。”
方老夫人和严冰到得自己房中落座,丫鬟上了茶水。
方老夫人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却也是未语先叹气:“冰姐儿,阿媛虽说是醒了,师傅和医婆也都说见好,但你瞧瞧,阿媛那眼神,我瞧着冰凉冰凉的……”
严冰心里也极是惊讶,却也只得往好处劝:“老夫人莫急,夫人这才刚醒,许是还未恢复神智,再等等就不一样了。”
方老夫人摇头道:“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这点子事还是看得明白的。素日里,阿媛虽莽了些,但她就是那样长大的。嫁进来,虽说不是事事合我的意,但只这孝道上,真是一点挑不出毛病,也肯听人劝。你说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嫁进来,如今,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