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先生失笑出声,伸手指向对面道:“反正左右是消磨时光,小丫头便坐下来,执了这白子如何?”
秦念西轻笑着点了头,在对面坐了下去,伸手请了康老先生继续。
康老先生接着先前的黑子落棋,秦念西仿似想都不想,跟着落子飞快。
康老先生看着才刚那枚黑子好像还没落定,白子就上了棋盘,忍不住愣了愣,又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笑着对秦念西道:“这么快,都不要想想的,下棋这事儿,原本是要走一步看三步才对。”
秦念西一脸笑道:“下一步看三步,那是说的会下的,像阿念这种不会下的,下好眼前这步就行。”
康老先生忍不住失笑摇头,也不再言语,只低头继续着他走一步看三步的速度。又下了十多手,秦念西一直秉承打蛇随棍上,下得飞快,反倒是康老先生再次陷入沉思。
秦念西盘算着该要取针了,也不打断康老先生,只悄无声息站起来,往屋里去了。
秦念西取了针,康家老太太还在酣眠中,出到廊下,瞧见康老先生仍旧如泥塑一般蹙着眉头算着棋,便也不打断,只福了福,跟守在门口的婆子,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便转身沿着另一侧的游廊出了院子,往漪兰苑回去了。
到第二日,秦念西再去给康家老夫人施针时,康老先生已经等在院门口,背着手原地打着转,左瞧瞧右看看,瞧见秦念西时,忙招手道:“小丫头快来,你昨日怎的不告而别?”
秦念西又走了几步,到得康老先生跟前时,才屈膝行礼道:“阿念没有不告而别啊,昨日走时,老安人正熟睡,阿念行了礼,原是老先生想棋想得太入神了。”
康老先生一脸不相信道:“你这小丫头必是嫌我这老头子下棋下得慢,懒得敷衍我。”
秦念西笑得一脸无辜:“先生这话,阿念可不敢当,这满天下有多少人想跟先生手谈一局,阿念自是以此为幸,只阿念这棋艺,实在磕碜得很……”
康老先生一脸鄙夷点着头:“你这小姑娘,本来是个极不寻常的,怎得也说些这样俗气得很的客套话,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回头去与你外翁分说分说,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得有什么说什么才是,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又不指着老头子我给你传道授业解惑。”
秦念西被康老先生说得哭笑不得,只能一脸无辜看着他。
康老先生继续道:“不过你那棋艺虽说磕碜了点,但老头子我研究了大半天,这倒是个一招鲜吃遍天,挺好使的,不若今日,你陪着老头子把那棋下完?”
秦念西忙屈膝道:“老先生,咱们先去给老安人把针扎上吧,治病是大事,这棋不棋的,等会子再说。”
康老先生一跺脚道:“看我这记性,只怕又要招老太婆骂了,快走快走。”
康老先生说着便转身大步进了院子,秦念西笑得一脸无奈,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康家老夫人早就准备停当了,只等着秦念西来。见得秦念西跟在康老先生后头进来,便笑道:“你这老头子,莫不是找着阿念问棋去了?”
康家老夫人又笑着对阿念道:“你是不知道,昨日那盘棋,你没和他下完,他晌午饭都吃得不香,下晌也没歇觉,只摆弄那棋盘,还是晚上那碟子芝麻饼子,让他开了胃口,还用了碗杂粮粥。”
康老先生挥挥手道:“你这老太婆,净瞎说,我哪里摆弄了一下晌,我那一下晌,不知道自己跟自己手谈了多少局呢。快点扎针,到了扎针的时辰了,我去廊下等着。”
康家老太太摇头笑着瞥了康老先生一眼,又继续说那芝麻饼子的事:“阿念,那芝麻饼子好像与我们素日吃的有些不一样,我让人去厨下问了,说是你吩咐让加了海菜进去,究竟是个什么海菜就不清楚了。”
秦念西笑眯眯,一边给康家老太太扎针,一边答着话儿,其实极不愿意费那心思去下棋,心里着实不希望康家老太太睡着,手上还是只能扎了那能安神的穴位,让康家老太太不过片刻之后,还是熟睡了过去。
再不愿意,秦念西也只能跟康老先生下完那盘棋。后头又连着两天,被康老先生拉着下棋,一盘接一盘的,一下就是半天,直把秦念西郁闷得,都不想往那院儿里去了。
这几日为了陪着康老先生下棋,手头上的事耽误了不少,秦嬷嬷日日陪着笑过来瞧上一眼,看看那脉案册子写到什么地步了,只得了秦念西尴尬地摇头,一脸讪讪又走了。
这一日,又被康老爷子拉着下棋。
院子里那棵参天的银杏,经了几夜雨水洗礼,叶子都已经长成了厚实的小伞,绿得让人移不开眼,让秦念西怔了半天神。
今日康老先生这棋倒是下得比昨日快多了,见秦念西半天没落子,抬起头便看见眼前这小丫头,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瞅着那棵大银杏树在发呆。
康老先生倒也不催她,只情绪无比好,也随着她看向那银杏。
看了半晌,到底没忍住,便笑着问道:“小丫头,你直勾勾盯着这银杏作甚?你这满肚子药书医经的小姑娘,看着这银杏,想的莫不都是树叶子能做个什么药,那果子又能治个什么病?”
秦念西回过神,愣了愣,才噗嗤笑出了声摇头道:“都不是。我只想着那叶子突然间就绿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