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院后头那片空地,如今一个三进的院落,已经隐隐有了雏形。里头隐隐还有些工人在忙碌,貌似已经要盖顶了。
秦念西站在杂院门口,望着那片院落,出了一会子神,正好碰见孟娘子从屋里出来打水。
孟娘子已是许久未见秦念西了,只高兴得水桶都没放下,便喊了一声:“小师傅,您来了?”
秦念西听见孟娘子喊,便回过头,笑着回应了,走近几步才问道:“孟娘子好,阿升呢?”
孟娘子笑道:“阿升去和小师傅们一起认字念书去了,您稍待片刻,容奴家打桶水,给您煮一盅茶吃。”
秦念西也不忙,只笑着点头看她打水,又指了指后头那院子问道:“这院落怎的起得如此快?观中近日不是很忙吗?”
孟娘子往桶里打满了水,微微喘着气道:“听说山下开药王会,观中也忙得不行,来了许多从外地来求医的病人。道昇法师见我们家孙大还能帮上些忙,就把这处指给了他负责。走,咱们先进屋吧,外头还是有点晒。”
秦念西随着孟娘子往她家门口走去,却见得孟娘子家门口那一片,被她打理得很有些意思。
廊下一排高矮错落的破陶罐、木桶、水缸,种上了许多花草,看得出,都是山里挖出来的,野趣盎然,却又错落有致,屋门近处,摆了张小圆桌,还有几把和那圆桌配套的椅子,看得出,应该是孙大自家的手艺。
灶屋窗口一两米远的地方扎了块竹篱笆,篱笆后头种了几株野蔷薇,藤叶往篱笆上头攀上去,开了些细细的粉花。
孟娘子看见秦念西的目光落在那处,有些羞赧道:“这灶下朝夕晒,孙大就搭了这篱笆,又种了点花,说是这花叶子不会太繁盛,能遮些日头还不挡光。”
秦念西瞧着孟娘子那笑容,心下一暖,心安处便是家,走到哪里都能过好,说的便是孟娘子这夫妻二人吧。
秦念西看着孟娘子忙忙碌碌,煮水端茶,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陶罐,倒了些炒好的花生和南瓜子出来,招呼秦念西道:“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如今这时候,山上也没什么果子,便委屈您随意用些。”
秦念西拿出在咏禾买的一套四人用的茶具,又拿了一套用陶瓷制成的毛笔递给孟娘子道:“孟娘子快坐会子,近日我下山了一趟,这些是给你们带的。”
孟娘子连忙推拒道:“姑娘,这可万不敢当,咱们在这山上,全是仰仗您……”
秦念西笑道:“这又不值什么,就是平日里用的。你也坐下歇歇,咱们说几句话。”
孟娘子微微一怔,却是立即放下手上的物事,坐到桌边,一脸郑重看着秦念西。
秦念西忙笑道:“孟娘子无须紧张,原是想问问,如今阿升这病也好了,你们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孟娘子面上暗了暗,声音竟带了些颤抖:“姑娘,可是要让我们下山去?”
秦念西笑着摇头道:“只是问问,你和孙叔原都是有本事的人,这般窝在观中……”
孟娘子忙道:“姑娘切莫如此说,我们若有本事,也不至于,哎……这些年为了阿升这病,我们连族里分的田地都卖了,世态炎凉,我们这叫有什么本事,若是下山,只怕也不过是看人脸色吃饭,至于阿升往后的前程,无非也就是送到哪处去当个学徒,往后,哎……”
秦念西想了想才问道:“阿升想读书考功名吗?”
孟娘子摇头道:“一来,如今我们身无长物,供一个读书人,只怕极其艰难;二来,阿升自家说,想在观中学医,往后也能做个大夫,解人病痛,救人性命。
孟娘子看了看秦念西,又继续道:“可我们也知道,像阿升这样父母俱在的,观中一般不会收留,可我们夫妻,实是想留在山上,我们虽说没什么本事,但是他爹到底能帮着干些杂活儿。奴家虽愚钝,不管是织布耕田,又或是灶上的活儿,都使得。若是医婆们愿意教,我帮着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孟娘子放低了声音道:“姑娘,奴家知道姑娘必然来历不凡,我们这样的,也不求姑娘留下侍候左右,可姑娘对我们家,恩同再造,不管姑娘有什么打算,我们一概都无二话。”
秦念西见得孟娘子眼神恳切,又带着些祈求之色,便笑道:“我原是想,观中清苦,寻常人未必愿意承受这份清苦。”
孟娘子急急道:“这算什么清苦,真不苦,只要阿升好好儿的,我和他爹怎么过,都不觉得这日子苦。”
秦念西笑了笑,接着道:“那倒是,你们这日子,可是过得像模像样的。我是想,若是阿升愿意,我这里有套功法,想让他试着练练,和观中的心经不太一样,若能得成,再来说后头的事。”
孟娘子眼中忐忑变为惊喜:“姑娘这是要传艺与阿升吗?”
秦念西愣了愣,摇了摇头,看着孟娘子面上笑容淡去,才又道:“一来是这功法对他有些用处,至于后头的事,得先看看阿升能练到什么程度吧,还要看看他这医理上,是不是能过了关……”
孟娘子怔了怔,面上喜色重新又浮了出来,忙点头道:“姑娘,奴家明白了,您放心,我和他爹定会让他好好练功。”
秦念西又和孟娘子说好,等她安排,又说了几句闲话,便问起了万氏。
孟娘子给秦念西续了杯茶,才道:“头前儿万家大姐上了一趟山,要说那万家大姐可真是有个做姐姐的样儿,给她带了一车吃的穿的,哎,说是估摸着,她要在这观中多待些日子。说是那钱家把石家给告了,如今衙门也收了状子,就是这官司判决上,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