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倒是位明君,可等北边这大功劳下来,将来那位爷立了太子,再过顶多十年二十年吧,他总是要继位的,等他登了位,王相也差不多要致仕了,到时候,看王家大郎的资质,想延续王相的辉煌,几乎不太可能,王家二爷如今在家中打理庶务,王家就指靠着王三郎了。
王三郎倒是个好的,用康老先生的话说,那就是个惊才绝艳,是他这一辈子,收的最得意的一位弟子。可那一位要是真上了心,按照一般男儿的心胸,王三郎就讨不了好,可要是按照从前和他的接触,又是个心胸极开阔,以家国天下为先的。
那位爷若是真的头脑清明,自当明白,张家的女儿,是绝不可能嫁进他们云家的。再者说,念丫头这样的,无论是今上和那位爷,都应该明白,把她关进深宫里,往小了,就不说了,说大一点,是云氏王朝的损失,更是这天下百姓的损失。
这样来想,王相那样的贤臣,又是个有大智慧的,什么都不说,将来万一有个万一,王相肯定能觉察,这就是个局,他们王家平白无故被人利用了不说,还在不知不觉间,淌了这趟浑水。
说一说,也是应当的。可是这说,又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让王相肯就这样去淌这浑水呢?照阿念从前隐约透露的意思,王家是真正的忠直人家,他自己竟能放心把她托庇到王家,后来王相爷揭了那个盖子,还依旧保全了念丫头。若是这么想,倒不如豁出去信上一回。
就便是王相爷肯入这个局,这个亲要怎么说?阿念再怎么说,还是姓秦,她亲爹还在世,要在他面前说成这门亲事,照王家的门楣,难道不难,关键是怎么能做到悄无声息?说成之后,他又成了个棋子,若是将来再遇上点风吹草动,或是有心人算计,那也是后患无穷。
最好的法子,似乎是去求一道圣旨,可这圣旨,是张家去求还是王家去求呢?张家用这回这鼎力相助去求?可不说眼下这事还没了,关键是总有些名不正而言不顺。
要让王家去求,一是王家肯不肯应,二是王相用什么说辞呢?
这些事怎么就这么难?难怪得,家中那位高瞻远瞩的祖先,宁愿功成身退,隐居方外,还定了那么多怪异的家规。
张青川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个明白,可这事要是再到父亲跟前请示下,就便是父亲能立时有个决断,一来一回也要两三个月,那时候局势更紧张,管他官家还是王相爷,谁还有心思去理这样的事。
若是将来,北边真能一战而毕全功,往少了说也得两三年,可这时候越拖得长,变数就越多。要是短期内这仗打不完,那个旌南王府,只怕就是个最大的变数,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把阿念变成筹码,也未可知。
眼前这形势,阿念那身医术他们已经看得明明白白,阿念的女儿身也已经被识破了,他们旌南王府敢这样有恃无恐,送那样有身份标识的服饰,只能说明他们很明显已经知晓阿念的重要性,但是却还不知道张家的底蕴,以及张家对阿念的相护之心。
张青川握着盏茶,从热捂到凉,却一直沉默不语,面上又是阴晴不定,看得孙大和袁二心里直打鼓。
孙大心里忐忑,憋了半晌,终于说了句:“大爷,这信儿,总还是要送去老太爷面前的,要不,小的明儿一早就启程南回,到老太爷跟前请个示下?”
张青川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怕来不及,北边的局势,你们只怕比我更清楚,眼前或许就是最好的时机,万一一开战……但是无论如何,这信儿还是要送到老太爷跟前去,只是得缓几日,等尘埃落定了再说。”
孙大还是憋着股子劲,想再替姑娘争取一回:“大爷,请恕小的无状,小的就想问一声,难不成,这满大云,就非得是那位王三郎,就没有个别的儿郎?”
第277章
张青川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借着一粒瑶生丸,调息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厘清了心里那些锋利如荒草刀边,慢慢割得心里一点一点滴血的愁绪,深呼吸了几回,出了屋。
抖擞了精神,张青川喝了两碗粥就了两个包子,看着得了招呼聚在檐下的管事们,一一叫进来分派了差使。
头一条,是不管那位秦大人如今在哪处办差,他身边不能有陌生人靠近,关于家中姑娘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在路上病着,除了留他一条命,其余,可自行决断。如今他身边那两个小厮,是自己人,可以放心用。
然后是秦氏族里,也得像铁桶一般防严实了,实在不行,横竖就那几个人,迁去别的什么地方先待一阵子也行,就只一条,关于姑娘的事,一个大字都不能往外说。
最后是君山县城,君仙山上,要紧起来,来历不明的,一定要防住了。药行还好,医馆、万寿观、君山女医馆,各处都要交代清楚,但凡有打听姑娘的,或是拐着弯儿打听的,得摸清楚了,若是外来的探子,凭他是谁,先把人悄无声息关了再说。
再十分郑重写了拜帖,送到了王相府上。
明夫人正坐在自己屋里,喝着今年新晒的桂花沏的红茶,满足地闻着那香味儿,看着本书。
家中二郎王曦也没让小丫鬟禀报,便匆匆进了门,明夫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笑嗔道:“都多大了,还没个规矩,这是什么急事,过来坐下喝口茶,今年的新桂花,都是丹桂,闻见这香味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