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怀连连道谢,开始吃起面汤,张家老祖倒是一声不响,心事重重,蹙着眉头掀了帘子出去了,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股子怪异。
张家老祖背着手,微微弯着腰,开始在小院里踱着步子转着圈,脑子里也在不停地翻滚。
他曾怀疑那兽阵,是为了扑杀阿念,而如今这连他都没听过的毒,用在了邹家大姐儿身上,若是对照月怀带来的消息,这就是同一个人所为。
可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把这毒,用到邹家大姐儿身上的呢?
若这个人,真是玉家那个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庶子,他又为何一定要做这样两件事?
若是能确认他用的那个兽阵目的明确,就是为了阿念,那就证明,他对阿念的仇恨,深到倾其所有,也要疯狂报复,这是不是就能说明,安远城里那几个雌雄不分的朱家假绣娘,就是他的手笔?
又或者是,他和那个旌南王世子一般,看出了阿念那身本事,对这天下的用处?张家老祖又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胸怀家国,他如果真的有家国之观,就算再大的私仇,也会隐忍到这时候,把兽阵和天神大阵放在一起,再加上不知不觉中,击杀一军主将,这对邹家军,该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若他能放到一起,大云防备就不会那么齐全,岐雍关或许已经失守……
阿念说的那些,确实不可能露了行藏,但是真正的聪明人,往往并不只看他疑心的对象具体做了什么……
张家老祖看着在廊下探头一脸关切看了他好几回的王三郎,心里想的是,比如王三郎这样的聪明人,他不过在隽城转了几日,看了看粮食和药材转运的情形,就能大致推算出真正的战场在哪里。
那么那个玉家庶子,只要细细推测自南边儿来的医女,入了长公主府之后,这从前表面上一派平静,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的北地和安北王府、长公主府,都有哪些变化,再去观察自己怀疑的这个对象,是不是在这些变化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就差不多能明确了。
说白了,就是有些人看人看事只能看眼前,有些人看人看事却是在俯瞰众生。
只能说,唯一庆幸的是,仇恨蒙住了玉家庶子的另一只眼,才侥幸有了如今的局面。
又或者,这个玉家庶子这么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张家老祖实在觉得,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有些事说不清楚,有些人,非我族类,实难揣测出其真实心态和目的……
第298章
王三郎看着在院子里不停踱步的张家老祖,那面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可他那从前一脸的平和,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三郎看了几看,心里隐隐觉着,这事儿定是和阿念有关,别的事儿,很难叫老祖宗如此焦灼。
阿念跟着大军入了战场,王三郎来了这些日子,只在邹家那位女将军发丧那一日,远远看见了阿念一回,也是那一日才知道,原来阿念就在离他不远的那处女军舍中。
那一日,阿念双目红肿,面露悲色,看上去和从前判若两人。王三郎不敢往前,也凑不过去,只看着她跟着那位邹将军的棺木出了大营。
再然后,那几间一直大门紧闭,守卫森严的药库突然打开,不过两三个时辰,那些药材,全运到了驻军大营里去了,这营里的人,走得也不剩几个。
那一刻,王三郎突然明白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难怪他跟阿爹说他要来北地看看时,阿爹当时就点了头,还帮着劝了一万个不放心的阿娘,说他这样的,就该让他去,等他亲眼看了,才能明白众生疾苦,才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往后不管举业能不能成,会不会出仕为官,起码得知道自己是谁,能干什么……
呵,可不是嘛,他这样的,到了这战场上,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个抄抄写写的账房先生。
再后来,就是张家老祖先回转来,说是前头打了胜仗,重伤员要送回来疗伤,他心里期盼着,是不是阿念也要回来了,可是依旧没见到人。
有好几回,他打听到前头已经打进了素苫,他都动了心想去看看,可是这里每日都要总了账之后往隽城报军需,再后来,前头越推越远,人手紧缺的厉害,一个人恨不得分三个用。
近几日,听说北境全线开战了,就更缺少人手了,粮草那边出了两回错之后,多日不见的孙叔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嘴角上两个大燎泡,直让看见的人,也跟着疼。
孙叔一个长揖到底,便连粮草的总账和军需也并到这里来了,王三郎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倒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全无用处了。
这几日,他就在这院子里,白日里和各处来交账的管事对着账,夜里总账报需求,清晨再送出去,就这么兢兢业业干着莫名其妙到了自家手上的差使,得了空再侍候侍候张家老祖宗,虽说那位老祖宗一般不太搭理他,可他心里那份失落,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减了不少。
王三郎看了看屋里已经靠着墙睡熟的那位军爷,再看了看还在外头踱步的张家老祖,咬了咬牙往前跨了几步,到了张家老祖跟前,轻声道:“老祖宗,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不打紧的,便跟三郎说说,疏散疏散也好。”
张家老祖正围着脑子里那一团乱麻转着圈儿,猛然被王三郎这么一问,那团乱麻倒好像突然被斩断了,张家老祖看着王三郎愣怔了许久,直让王三郎被瞧得心里直发毛,才突然问道:“念丫头做的事,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