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如梦初醒,明天就是国庆假期了。
小区的广场比以往更加热闹,大家都像解放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尽情飞翔。穿轮滑的孩子们呼啸而过,双臂长出了小鸟的翅膀,笑容在脸上自由穿梭。穿绛红绸衫的老奶奶挽着新烫的卷发,独自在广场的中央跳舞。她手里的红绸扇子每抖开一次,就掠过一阵似有若无的桂花香。长椅上,坐满了不同年龄层的人,有好几个年轻人,疲惫地瘫坐着,不停地刷着手机。一个穿着美团背心的小伙子,僵硬地挺直着脊背,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家小餐馆,似乎下一秒就以闪电的速度冲过去取外卖。
路灯“啪”地亮了起来,整个广场连同旁边的林荫小道突然坠入星海。物业新装的LED灯带沿着楼体轮廓流淌,中国红的波浪从七号楼一路涌向了十二号楼。好几个人开始惊呼,发出赞美,穿白色卫衣的女孩举起了手机,捕捉那炫耀的镜头。
我站在广场的旁边,望向眼前的公寓房。二十三层的住宅楼像缀满渔火的巨轮,每个亮灯的窗口都漂浮着零散的对话。
“高铁票买了吗?”
“明天出行的行李整理好了吗?”
“作业快点做,不然明天出去都不安心。”
“把衣服收了,不然又要过夜了。”
月光悄悄爬上九楼那户人家的阳台,晾衣架上悬着一排整齐的衣服,一个如鸟窝般的脑袋忽然出现,我这次发现,那是许邑的家。虽然我们同住一个小区,但我却不知道他家住在哪一栋。这也正常,毕竟我们这个小区是附近最大的居民区,不但有独栋别墅区和联排别墅区,还有像许邑家这样的高层公寓房。
我奋力地朝着九楼挥手,但发现徒劳无功。站在这喧闹中,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多余的,是如此得孤单。这种悲凉的情绪来得很快,如同眼前的这些欢腾,层层叠叠。我想逃离,逃离这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
可是,我要去哪里呢?哪里才能容下我?
我对着夜色,深深舒出一口气,一片梧桐叶缓缓落下,贴在了我的脚背上,似有千言和万语。我心头一动,想到了小不点。自从家里的小不点被爸爸扔了之后,和许邑一起收养的那只叫小不点的三脚猫成了我内心唯一精神支柱。
游乐场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膜,将我与整个世界隔开。广场的音乐声、孩子们的尖叫声、家长们的谈笑声,这些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我转身离开,踩着路灯投下的光斑,一步一步向小不点的窝走去。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它,我的小不点。
它正迎着路灯的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我奔来。我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它一瘸一拐,动作怪异地沿着小道冲过来。
说真的,它奔跑的样子总是让我想哭。残缺的身体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在嘲笑我的怯懦。我蹲下身,它便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温热的身体微微颤抖。我紧紧抱住它,感受它急促的心跳,就像抱着另一个残缺的自己。
“小不点,”我心疼地唤着它,“你吃饭了吗?还有吃的东西吗?”
小不点“喵呜”一声,就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我的手背。这只小小的猫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绪,温柔得像一个知心朋友,用舌头的温度来安抚我疼痛的内心。
那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伤感席卷而来。我竟然如此孤独,受伤了只能让一只猫来安抚。鼻子就在这时,猛地一酸,喉咙发紧,眼眶发红,把脸深深地埋进小不点的柔软的毛发里,似乎那里才是我的避风港。
“你在哭吗?”
一个低沉的女孩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我慌忙抬头,转头,发现是南辛。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对着小不点轻唤。
“小不点,我给你带吃的了。”
小不点直接从我的怀里跳出,蹭到了南辛身边,鼻子嗅着塑料袋,不停地叫着。南辛从袋子里拿出不同种类的猫零食。我这才发现她的短发有点乱,参差不齐,还穿了校服外套,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而手腕处,有两道新鲜的伤痕,刺目。
南辛蹲下来,撕开一包小鱼干,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小不点很是欢腾,一瘸一拐地凑过去。我注意到南辛的手指在发抖,但她的眼神很是温柔,就像一汪秋水。
我蹲下身子,接过南辛手里的袋子,把里面的零食拿出来,放进了小不点的屋子里。
“我上周看到许邑了。”南辛突然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他在做心理疏导。”
我的心猛地揪紧。南辛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低头专注地喂着小不点,仿佛刚才的话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不是。
“许邑在做心理疏导?”
我喃喃,似在问南辛又似在自言自语。
“你在哪里看到许邑的?”我继续追问。
南辛不说话,嘴巴紧抿,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不点在我们脚边转来转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我忽然想起那晚和许邑深聊,他那双深沉的眼睛,还有那些疼痛的经历,其实都在告诉我,他的内心有多少的绝望和压抑。只是他并没有提及自己在做心理疏导这件事。如此,他可能不想我知道这件事。或者他不想让别人像看南辛那样,把他当成神经病。但,南辛又怎么知道呢?
南辛摸了摸小不点,拍了拍校服上的猫毛。她的表情让我想起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沉而压抑。“我先回家了。明天是国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下,怀里的小不点轻轻蹭着我的手臂。远处游乐场的音乐声依然在响,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抱紧小不点,感受着它温暖的身体,突然明白有些疼痛,不是靠拥抱就能缓解的。就像有些真相,也许真的可以深埋。
比如许邑为什么会去做心理疏导?比如南辛又是怎么知道的?比如南辛最后那句“明天是国庆”的话,为什么听起来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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