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景致的好坏似乎都与他无关,左耀卿实在百无聊赖,随手舀了捧湖水,略一侧头,却猛地顿住了。
下一瞬,寒光乍现,剑已出窍。他望着那片澈然湖水,眉目似霜。
“出来。”
话音落下,半晌,一丝异状也无。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出手之时,一缕微风拂过莲湖,带起了丝丝涟漪。水面清圆,大片碧色与点点艳红映照在湖水之中,好似一面镜子——
一面美人镜。
水下的景象如梦似幻,左耀卿自诩见过这世间至珍至贵至美之物,此时此刻竟都比不上一双湿漉漉的盈盈眼眸。望向他的瞬间,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瞳啊,他从未见过那样晶莹剔透的嫣红色,像是山间开得最热烈的海棠花。
美人亭亭出水,长发如藻般散开,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樱唇微启。
“干嘛那么凶。”她神情似娇似嗔,轻声哼道:“只是想搭你的船罢了。”
说着,她竟向左耀卿伸出一节玉臂,示意他拉她上去,毫不见外。
左耀卿依旧怔怔的,像是被勾走了魂魄。
她……究竟是妖,还是人?
皓腕凝霜雪,少年的目光不经意掠过,面上霎时便飞红一片。他赶忙转过头避开,指尖微颤,连一丝衣角都不敢触碰到她:“姑、姑娘,非……”
“非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美人停在水中半晌,见他依旧纹丝不动,像是被牢牢钉在船上,不由掩唇笑出了声:“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拿着剑,我都不怕,你怎么反倒怕起我了?”
闻言,左耀卿这才想起收剑。世家规矩甚严,何曾有过这般胆大肆意的女子,他慌慌张张、手足无措的模样果然又惹得那姑娘一阵嬉笑。
最终,他还是红着耳根,小心翼翼地伸手牵住了她,拉她上船。
有玉微凉,是为璎琅,指尖相触尽是一片柔腻温凉之感。左耀卿忍不住抬头细看她。
长发柔亮,纤腰楚楚,她又恰好穿了一身浅碧色衣裙,“荷叶罗裙一色裁”,只是这满湖芙蕖尚不及她容色叁分动人。
“我好看吗?”她笑吟吟地望着他,眸光亮得灼人。
被湖水浸透的衣裙紧贴在曼妙身躯上,总免不了春光乍泄。眼前分明是位陌生男子,可她看上去倒十分坦然。左耀卿却不敢再多瞧一眼,只默默从灵袋内取了件干净衣袍替她披上,动作轻柔。
“怎么,难道我不好看?”她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突然凑近他,挑着眉一定要他回答。
左耀卿看她秀眉微蹙,鬼使神差般竟想替她抚平,幸好忍住了。他憋了半晌,闷闷道:“……很好看。”
姑娘闻言便开怀大笑,她笑得那样明媚张扬,简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夺目。
“我叫花颜,海棠花的花,颜色的颜。”说着,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小正经,你可千万记住了。”
左耀卿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个,是她奇怪的自述,还是他奇怪的外号。只见花颜自顾自坐到了船边,将一双玉足浸入水中,晃晃悠悠地哼起了歌。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她的歌声很轻,也很好听,缠绵缱绻着不知飘向哪里,许是左耀卿的心里。
倘若未见她额间那朵含苞欲放的艳丽合欢,恐怕他真的会将她误认为此地寻常人家的采莲姑娘。
“对了,小正经,你来江南作甚?”花颜突然不唱了,回头看他,托着腮疑惑道:“你们修仙世家不是最瞧不起凡人吗?”
她说话太过直来直去,左耀卿下意识想辩驳,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干巴巴解释道:“在下是来除祟的。”
“呀!”花颜跳了起来,惊叹道:“原来你们比大自在殿的秃驴还要热心肠,真是误会你们了!”
一遇上她,好似脑子都变得迟钝了许多。左耀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追问道:“姑娘如何知晓在下的来历?”
“既有本命剑,定是修仙之人,又穿成这幅贵公子模样……”花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意味深长道:“不是左家还能是谁家?”
左耀卿听出她在揶揄自己,并不气恼,只觉得率真可爱极了。
“不光如此,我还知道旁的呢。”花颜又小声嘟囔了两句,不待左耀卿继续追问,她抬起头打断道:“真不巧,路尽了,我得先走了。”
左耀卿顺着她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船已临岸,莲叶尽头隐约可以望见绰绰人影。
“我可懒得见你那些师兄弟们。”
花颜脱了身上的衣袍丢给他,说罢又纵身跃出,干脆利落。少年想挽留,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柔软轻薄的衣角。
她如一尾灵巧的锦鲤,顷刻便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小正经,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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