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冽有些嫌弃:“你撇得倒是干净,把烂摊子扔给江殷一人。”
何羡愚脸上的笑容和善温良:“那是他未来的娘子,又不是我何羡愚的娘子,这些事情是他江殷指使我们做的,最后变成烂摊子自然也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去打扫?”
容冽冷冷地切一声,扫开何羡愚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方才在里头对着江殷,话倒是说得这么好听顺从,原来你心里早有了主意。”
何羡愚毫不气馁地小跑上去,再度搭上容冽的肩膀,笑道:“那当然了,殷哥儿是怎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哄着他、顺着他的性子说,还指不定怎么闹我们,现在不好?咱们都清净了。”他搂着容冽的肩膀,匆匆往前走,兴冲冲说道,“走走走,别管殷哥儿了,他有人思念爱慕,咱们,没有啊,咱们自己先进京城里逛逛才是,你不知道,州桥边上的那家酒酿圆子,我可想了三年!”
容冽面无表情,冷漠拂开何羡愚的手,毫无兴致道:“抱歉,你没有人念想,我有。我要走了,酒酿圆子你自己吃。”
“不、不是?你这是去哪儿啊?”何羡愚愣住,伸着手还想挽留,“不对,你念想谁啊?”
“灵川公主府。”容冽头也不回。
说着,他径直翻身上马,朝着军营外的方向疾驰远去,徒留何羡愚一个人在原地,看着那被马蹄扬起的漫天尘土。
何羡愚愣了半天,看着容冽的纵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怀疑人生道:“这都是什么时候有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顿了顿,他气哼哼地一咬牙,斥道,“不去拉倒!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一个人吃五碗酒酿圆子,一碗也不给你们带!”
说完,他翻身上马,也朝着北郊城门的方向驶去。
*
沉黑的夜色安静得如同一潭无波无澜的湖水,暮色笼罩之下,唯余西边远处一轮明月照耀着绵延百余里的繁华京师。
今日燕云军队归京暂歇,全城上下为了欢庆这样大喜的日子,明灯三千,点燃无数绚丽的烟火。
皇宫当中犒饷归来的将领,北郊的数万兵马与城中的百万百姓也一同欢庆。
陆玖站在宣平侯府最高的一处木楼顶层,凭栏寂寂望向远处天边上不断点燃的烟火与盏盏暖橘色的孔明灯。
绚烂的夜空之下,凤鸣府内彩灯齐点,人群喧闹,往来川流不息。
如同鹤唳一般的烟花急速上升,然后引爆在暮色的背景当中,反射过来的华彩光芒如同多彩的戏幕一般,一张张地映照过陆玖沉寂而略显失落的眼底。
这个时候,京师之中多少人家和乐欢聚,多少因战争分离的有情人重新得以相见,陆玖不能不羡慕。
今日大军归来,午后不久,容冽便与江圆珠心有灵犀地在公主府内相见。
陆玖知道他们二人也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同徐月知一道离开了公主府准备在州桥两岸走走散心,可是没想到却正好遇见入城的何羡愚。
徐月知虽然有心要陪着自己,可陆玖到底是不愿意抢占她与何羡愚这为数不多的相聚,于是便拒绝了徐月知,只留自己一个人往福善街的方向走。
看着容冽与江圆珠重逢、徐月知与何羡愚相聚,他们成双成对,陆玖在心里为朋友高兴。
可是高兴之余,却又想到自己仍旧形单影只,心底的一根弦便忍不住地扣紧起来,叫人感受到酸疼不堪的痛楚。
几乎是一路半走半跑着失魂落魄回到的家,掩上重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黑暗包裹上来,她才敢悄悄地流了一会儿眼泪。
大家都回来了,偏生江殷不曾回来,错过这个机会,也不知下一次能够再见他是何年何月。
一个人的时候,陆玖便忍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想他究竟是真的因为受了伤无法回京,还是只是心里还惦记着当初的那个心结,单纯地不愿见到她,所以才不肯回来,不肯寄给她只言片语,让她一人在遥远的京师被作茧般的思念痛苦包围。
陆玖站在最高的平台上,凭栏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疲倦地闭上了眼,不想再看远处和乐的景象。
她沉默地闭上眼,感受着高台上自远处徐徐吹来的凉风。
只有这样的凉风,才能把人的心吹静。
少时,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两道脚步声。
陆玖感觉到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于是缓缓地睁开眼回过头去,淡淡看向背后的来人。
两个身影从楼梯下缓缓步上,稍高一些的那个是陆镇,陆镇身旁的人则是风莲。
因着江殷未回京的事情,陆玖心里很乱,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于是让风莲守在高台的门前,不准让人进来打搅。
只不过,如若前来的人是陆镇,风莲也没办法阻挡,她清楚,姐弟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有些事情,陆玖从不介意让陆镇插手,陆镇也是如此。
风莲看着陆玖,眼神里有话,陆玖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责怪她看守不善,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让风莲先行离开。
风莲会意,冲着陆玖俯身行礼,轻手轻脚地退回了楼下。
陆镇穿着一袭绣竹叶的圆领宝蓝色圆领锦袍,满头墨发只在后脑上挽了个小结余下的发丝如黑缎泉水般流落在肩头背后。
他长着一张与陆玖七八成相似的秀丽面孔,细长的柳眉,漂亮的凤眼,因为是儿郎,眉目里的凌厉比陆玖更甚几分,天成一张京华贵公子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