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马车当中待得太久,陆瑜的眼睛一时之间不堪承受这样强烈的白光,顿时难受得眯起了眼睛。
“二姑奶奶,庄子已经到了,奴婢们搀您也搀累了,您若是有脚,就动一动吧。”身旁一个嬷嬷白眉赤眼地开口,声音粗哑凶恶。
陆瑜好久没被人用这么可怖的口气差使,一时间浑身发寒,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颤巍巍地朝前迈步走。
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强光,陆瑜朝前走了一步,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建筑原貌。
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个穷乡僻壤,周围灰扑扑的一片,又破败又荒凉,空气当中好像都飘散着颗粒状的尘埃。
面前的这座庄子又老又破,庄子的正大门都已经掉漆了,门缝上长的草也没有拔除,满地枯枝落叶,踩上去吱呀乱响,简直像一座鬼宅。
陆瑜在锦绣千层的东宫宝殿里待久了,早已经养出一身的娇惯毛病,看到眼前这座破旧得像是随时会垮的宅院,她心里本能地生出厌恶之情,急忙想用袖子掩住口鼻,不让那股陈年的霉味飘进她柔软的鼻腔。
身旁的嬷嬷见到她脸上深恶痛绝的表情,会意地一笑,连忙狠狠地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捂住口鼻,而是笑盈盈地故意说:“二姑奶奶,夫人真是心疼您啊,知道您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专门给你挑了一个环境自然的好地方,这儿的空气多新鲜啊。”
陆瑜被她们几人架着强行往里拽,急得大哭不止,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般咆哮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进去!我是皇孙妃,我还没被废,你们这些贱婢怎么敢这样对我?待我出去——”
她话没说话,一个嬷嬷已经推开了无人看守的大门,一股子陈年老灰迎头从门框上掉下来,全部扑在了陆瑜张大的嘴里,还有怒睁的眼睛里。
陆瑜拼命地咳嗽起来,那股灰尘里和着沙子,还有一只小蜘蛛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陆瑜一边拼命地吐着嘴里的脏东西,一面惊恐万状地看着爬上鼻尖的蜘蛛,腿软之下几乎连哭都吓得忘记了,只连连声音尖锐地叫喊着:“把它拿开!把这脏东西拿开!!”
“唉哟,我的二姑奶奶,瞧把您吓的。”身旁的一个嬷嬷脸上挂着笑容,轻描淡写地把陆瑜鼻尖上的小蜘蛛拿下来,然后故意放在她的面前扬了扬,“一只小虫子而已,您从前没怎么见过。”
陆瑜已经快吓昏过去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里,屋里的一应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连一粒灰尘都看不见,更别提是一只大蜘蛛。
“把、把它拿开!快拿开!”陆瑜本能地惧怕这些长相丑陋的昆虫,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那嬷嬷看穿了陆瑜眼底的恐惧,那蜘蛛扔了,故意笑道:“好好好,奴婢这就拿开。”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二姑奶奶用不着害怕,这俗话说啊,一回生二回熟,这儿的大蜘蛛大蟑螂都跟碗大一样,还有浑圆的大胖老鼠也多着呢,可爱得紧,您多看看就知道了。”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都已经快让陆瑜吓得魂飞魄散,这儿竟然还有碗大的蜘蛛蟑螂,还有浑圆的老鼠!?陆瑜只觉得心里冷气一抽,好像快当场去世一样。
她原本的嚣张已经逐渐转化成惊恐的战栗与无尽的恐慌:“我不要……我不要……”
嬷嬷故意笑着说道:“这庄子上清冷,统共也就一个傻子并一个老嬷嬷守着,这些个畜生都寂寞得很,二姑奶奶来了,他们可不得好生欢迎?说不定,这半夜了还要爬进二姑奶奶的床上、褥子上,和您好生亲近呢,您看看,在这儿静养多有趣。”
陆瑜原本联想到这些长相丑陋的蛇虫鼠蚁便恶心害怕,现在听到它们还会爬人的被窝,更是要被逼疯,她双脚死死地咬着地面,一双胳膊拼命地挣扎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满头虚汗大叫起来:“我不去,我不去!嬷嬷,我求您,不要让我进去,不要让我在这儿静养,我好了,我已经好全了,嬷嬷,我求求您不要让我进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可是架着她的那些个嬷嬷们毫不留情面,老练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不敢当您一句求饶,方才您不是还说咱们是贱婢么?您求贱婢,那您岂不是连贱婢也不如?咱们可当不起您这一声求呢。”
陆瑜的眼底闪过绝望,泣血般地道:“我求求您,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母亲不会舍得我在这里受苦的。”
“受苦?”嬷嬷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笑意,“夫人这可是让您来好生静养,您怎么还是这般不识好歹呢?”
陆瑜还想说话,那些个嬷嬷们却不容她再废话,麻利地抓起她的胳膊和双腿,像是抬一具泥胎木偶一样,径直把她弄进了庄子的大门,旋即紧闭上老旧的门页。
守着庄子的是一个年老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并一个高大健壮但是面相丑陋的傻子青年,他们是一对母子。
见京城里的人把陆瑜绑了送进来,老婆子上前谄媚地笑道:“各位姑姑来了。”
一个嬷嬷回应道:“夫人让你准备的屋子,可准备好了没有?此番二姑奶奶是来养病的,你在这里可得好生照料。”
“这是自然的。”老嬷嬷眉开眼笑,“夫人的差事,老奴定会办好。”
老婆婆与嬷嬷们交谈的时候,陆瑜留意到她身旁那个面容丑陋粗壮的傻子青年一直用一种惊艳痴呆的目光流连地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