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绣顿时怔住了,想说一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付之一笑,将事情揭了过去。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梦到了过去。
梦境破碎凌乱,许多一闪即逝的片段里,都是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回忆。
她和那个少年在春日的花田里奔跑,在夏日的荷塘中划船,在秋日的原野里放一只风筝,在冬日的大雪中牵着手,她数着雪花上晶莹剔透的冰棱,他把一个藏在怀里很久的烤番薯拿出来给她,剥开表皮的时候,烫得不住哈气。
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其实那个放不下的人,大概是她罢
怎么能忘呢?他陪她度过的,是她最晦暗无助的时光。
她把自己封闭在小小的世界中,白天,她看书、绣花、逗猫或者还和乳母闲谈几句,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晚上,她都在噩梦中醒来,眼泪流得枕头一片冰冷,梦中是枪林弹雨、断壁颓垣,是女人孩子的尖叫嚎哭和满地尸首还有父亲,被吞没在大火中的身影。
她什么都没了。
失去了至亲,失去了身份,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从此一文不值,纵有满腹经纶满身才情,她只是一个未来与过去全都失去的孤女。
但就连这点悲伤,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怕乳母乳父徒增担心,怕旁人的冷眼与笑话,她的清冷孤傲,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外壳,那一天的十五月圆,她坐在窗前默默流泪,却听到隔壁院墙内,传来一支五音不全的小调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飘散在他州。
那歌词凄婉,原该是无尽的苍凉,但唱歌之人的声音温柔平和,只是一遍又一遍轻哼着。#8556iàoγυχs.#9374oм(liaoyuxs.com)
不知不觉,她也跟着他哼唱起来,她想到故乡的月,想到往日的欢欣与快乐,她慢慢地睡着了,竟是从未有过的好梦
第二天,她又在河边遇到了他。
她已经知道了他叫俞怀季,只见他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得整整齐齐,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纸包。
我娘从城里带回来的,她说这叫巧克力。
俞怀季把那连半个巴掌都没有的一小块巧克力递给她,他的眼睛总是那样亮,见她不接,又轻轻推了推:
我尝过一小块,很好吃的。
他并不知道,还在故乡的时候,这样的东西对元绣来说是唾手可得。那时家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名流政要,她十岁的时候就穿着巴黎最时兴的西服,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坐在母亲膝上由外国记者为她拍摄相片。
她将纸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他确实尝过了一小块。只是巧克力右上角那比齿缝还大不了多少的微末缺损,这样尝上一口,恐怕连是苦是甜都没能分清。
她忽觉眼眶里有热流要直涌出来,只是脸上坚持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眼中顿时闪过懊恼,下意识在身上摸索着,想摸出手帕来给她,只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耳朵都急红了。
她不由又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愣愣地看着她,她将他衣角扯了一下:
坐下来罢,我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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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甜【溜了溜了
ps.注
《月儿弯弯照九州》,江南一带民歌
pps. 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