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岚贞点点头,说:“小原呐,你许叔一听说要送考,哎哟,紧张得不得了,他昨天借了车回来,说还想去扎两朵大红花在车头,古装剧里不都那么演么?状元要披花红,还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许愿换好鞋站起来,一愣:“借车?”
五分钟后,许愿看见了他爸借的车。
他爸手上有块擦车布,崭新的,标签都还没取。
他擦得满头大汗,一看俩儿子来了,高兴得不得了,邀功似的,拍拍引擎盖,像车展临招的车模,一屁股靠在车门边,扬起下巴:“马自达,不错吧?”
“挺不错。”许愿无言以对,又舍不得灭他爸兴致,绕过去伸手拉车门,原曜跟在他后边,冲许卫东比了个大拇指。
许卫东擦擦手心,坐进车内,踩下刹车点火,得意道:“可以吧?我管我们同事借的新车,马,自,达,到达的达。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这寓意多好。”
原曜一路憋着,不敢笑出声。
许愿听他爸说得胸臆大开,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不少,直接道:“今天上午考语文,你和我妈就开始给我拽古诗词提供作文素材是吧?”
“是啊。”许卫东说,“语文考太好别谢我。”
“爸,你今天怎么没弄油条什么的,不是要保佑我和原曜过一本线吗?”许愿损他。
许卫东脸上挂不住,连忙摆手道:“哎哎,我知道你俩能考多少分了……还真有出息啊!”
托他爸马自达的福,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提前一小时到了考场。
许卫东说他也不走了,在门口等着,刷视频时间过得快,中午吃饭不用管他,让许愿和原曜吃完饭回车上休息一会儿,再去考下午的科目。
考试是好几个学校混着的,按学号来排,不同学校的考生挎着帆布包,有说有笑地往考点内走。
市里的公立高中修得差别不大,校门口都是一路爬满青绿藤蔓的长廊。那些藤蔓恣肆生长,翠色缠绕上教职工居民楼的窗。窗前衣物还未晾干,在晨光中,随夏风飘飘——
许愿的心也飘飘。
他和原曜没在同一间教室,更没分到同一层楼。
进到考场楼内,仪容镜前挤满了人,如今还未到考试时间,楼道里人多嘈杂,汗水流了满背,原曜取一张湿纸巾递给他。
白条穿着便装短袖,从二楼跑下来,对他们招手,招呼着原曜快上去,得坐好等发卷了。
临走前,原曜迈腿先上一蹭阶梯,在白条的督促下回头望一眼。许愿像被扔在路边的小狗,神情惨淡,眼睛水汪汪,扒门框边给他说再见。
原曜就这么望着他。
许愿愣神一秒。
晨间逐渐浓烈的热意四散,阳光自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原曜的整个身形轮廓,真诚、炽热。
幸好,有这个人在,他的少年时代永远不会结束。
许愿眨了眨眼,眼睛干涩,推推鼻梁上轻巧的镜框。他一定要好好发挥不让自己失望。
青春是容许自己犯错,但高考场上绝不可以。
他现在身体里有一股冲劲,像冲动推使他在告白那晚跑出社区去给原曜买药,推使他一拳揍到邱宁脸上,推使他站在天台上遥望晚霞,想让远处天际下的群山听见呼喊——
每年冬天,站在家属院天台上,待万里晴空,能望见远处茫茫一片雪山。书里说窗含西岭千秋雪,许愿觉得美,却没和原曜一起看过。
等明年一起放寒假回家,要一起看雪。
两个“一起”,是许愿这一天在高考考场许下的愿望。
白条傻在旁边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飞机,拽原曜衣袖都拽不走,“喂,许愿脸上有答案啊?差不多该进考场了哦,你看人都走空了。嗳这考场怎么那么热……”
原曜点头,对许愿做口型:走咯。
许愿也点点头,转身进了考场。
连着两天,许卫东精心准备的马自达成了两个儿子认真复习的战场,虽然说临时抱佛脚没用,但原曜坚信多看点儿书保持状态总是好的。偶尔班级群有人发网传答案,原曜总不让许愿看,说影响状态,要对答案等考完了再对。
班上有心理素质不好的,语文错一大半,已经哭了小半天。
两个人没心思见缝插针地恋爱,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外,都缩在车里,时不时看看书,聊聊天,看车窗外人来人往,期盼八号下午快点来临。
七号晚饭时间后,班级微信群里弹出消息。
李淳发的,说是重要通知!重要通知!
见此条消息,许愿从原曜怀里挣扎着爬起来,坐直身子看手机,心想是不是突发疫情不考了,结果李淳发一句:
——考点对面小吃街那家冒菜别去吃,吃了拉肚子!sos!我下午写理综题的手都在颤抖!
其他同学:
——……
——???
原曜看许愿幸灾乐祸,掏出手机动动手指,发了个冷笑的表情。
李淳气了,在群里@原曜,@出来一个emoji里祈祷的图标。
是“许愿”的意思。
许愿浑身汗毛倒竖,扭头望一眼在车外路边站着抽烟的他爸,对原曜说,“你的微信名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