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右边应是耿七的住所,里面放着男人的鞋靴衣物,枕下压着一枚荷包,荷包里有两百两银票并一些小银锞子。除此之外,并无特殊。
姚征兰来到明堂左边的屋子,屋内家具简单,却打扫得极为干净。床上被褥堆叠整齐,床尾放着个收拾好的包袱,显见此屋主人并无在此长住的打算且随时准备落跑。包袱里是几套女子的衣物,基本上都是素色。除此之外还有一根银簪,一枚银制雕花插梳和两朵小小的白色绢花。
窗下的高脚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针线篮子,里头有个缝制了一半的靛蓝色荷包。
姚征兰看了一圈,又回到厨房,发现顾璟正眉头微皱地站在无头尸旁,似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
她定了定神,刚想进去仔细看看那具尸体,身后传来李逾的声音:“姚兄。”
姚征兰转身,疑惑不解:“郡王,你怎会来此?那卢涛的案子……”
“卢涛的案子我已有眉目,懒得听他们打官腔,便来找你们了。听说是人命案子,人死哪儿了……哎呀!”李逾边说边踏进厨房,一眼看到那具无头尸,大叫一声转身便走,还顺带把姚征兰也扯了出去。
“这般血腥,交给顾璟一人负责吧。姚兄,咱俩上街吃饭去,我给你讲讲卢涛的案子。”李逾在院中对姚征兰道。
姚征兰忙不迭地把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正色道:“多谢郡王关怀,只是姚某身为大理评事,怎能因为现场血腥就退缩不前?”说完转身回到厨房中。
“喂,你不怕吗?”李逾追着她进去。
姚征兰:“不怕。”
“不怕?你瞧着吧,晚上必定做噩梦。”李逾悻悻地掏出帕子抵在鼻尖前,借以缓解那冲鼻的血腥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姚征兰现在面对无头尸体,虽然恶心感仍在,却已不至于不能忍受。她走到尸体旁,细细地看了看尸体。
尸体侧卧在地,身着素色衣衫,肩颈处有大片血迹,一只手压在身体下面,一只手垂落地上,两只白布鞋一只套在脚上一只只有鞋尖勾在脚尖上。
姚征兰蹲下身子,将那只脱落的布鞋套回女尸脚上,一套之下,忍不住疑惑地轻“咦”了一声。
她站起身,再次从上到下将女尸仔细观察了一番,目光停留在女尸留着长指甲的手上。
“顾大人,可否将尸体翻转过来?”姚征兰问顾璟。
顾璟问一旁仵作:“硬四至可记录完了?”
仵作回曰:“已记录完毕。”
顾璟遂名差役将女尸翻转过来。
姚征兰上前,细细看了下女尸衣裳的腰带,又伸手将衣裳襟口拽开一些。
顾璟本来正看着姚征兰施为,见此情状便别过脸去看向别处。
姚征兰拽开外衣襟口,剥开白色中衣,露出一方桃红色的绸质肚兜。她将女尸衣裳重新整理整齐,站起身来,沉默不言。
顾璟问她:“有何发现?”
姚征兰道:“顾大人,你可有想过,凶手为何要将范氏的头颅砍下带走?”
顾璟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几个问题之一。”
“哟,此案竟能有几个问题让你想不通?说来听听,都是些什么问题?”李逾唯恐自己受冷落,走过来插道。
顾璟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皱眉道:“第一便是死亡时间。经仵作检验,死者全身都出现僵硬现象,死亡时间至少已有三个时辰,从现在往前推算,三个时辰前,也就是寅正(早上四点)左右,那时菜市尚未开门,范氏所择之菜,必是昨天所买,可你们看地上的菜,菜叶碧绿毫无蔫态,哪像是隔了一天一夜的菜?”
姚征兰悚然一惊:“死者死于三个时辰前?”若是如此,那与范氏同住一间院子的耿七便难逃嫌疑了。
顾璟点头。
李逾装模作样地上前拿起一根菜看了看,道:“水灵灵的,确实不像隔了一夜的菜。若是范氏在菜市开门之前便死了,那这菜哪来的?”
顾璟道:“这是疑点之一。第二,便是地上的血迹与尸体倒地的姿势。从尸体倒地的姿势与其身后矮凳来看,死者应是坐在矮凳之上,被人从后面一刀斩首,失了头颅的尸体向前扑倒,才会是如今我们看到的这种姿势。可若死者是坐在矮凳上时被人斩首,血液当即便会从颈腔中冒出,那这矮凳周围也当有洒落的血迹才对,且头颅滚将出去,也该留下与头颅滚动痕迹相符的血迹,可从现场来看,却只有尸体仆卧之后的断颈前有大片血迹,这又是什么缘故?”
“难不成,这是个移尸现场?”李逾道。
“移尸,就与砍头一般,让人想不通意义何在?”顾璟叹气道。
姚征兰闻言,在一旁斟酌着道:“顾大人,若说这具尸体不是范氏的,是否能解释你所想不通的所有问题?”
第39章·
顾璟猛然转头看向姚征兰,问:“你说这具尸体不是范氏的?可有凭据?”
姚征兰摇头:“没有凭据,只是怀疑。”她再次蹲下身子,拿起尸体的右手,对顾璟道:“顾大人请看,这女子留得一手好指甲,细长圆润,边缘光滑,这样的指甲若是涂上蔻丹,那必是极好看的。可是据我们所知,范氏擅女红,且为人极为勤劳,总是将家中打扫得一尘不染。留这么长的指甲,不易行针不说,还极易刮伤绣品,更不利于劳作。”
李逾在一旁大声赞道:“甚是有理,姚兄真是慧眼如炬。”
“多谢郡王夸赞。”姚征兰放下女尸的手,伸手拉开女尸的衣襟,见顾璟又要转头,道:“顾大人,人一旦死去,在我们这等办案者面前便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死者,无分男女。你若还是这般避忌,只怕会错失许多线索。”
“就是,人都死了,又不会跳起来骂你登徒子,有什么不敢看的。”李逾附和道。
姚征兰:“……”
顾璟横他一眼,对姚征兰道:“是我偏狭了。”他重新看向女尸胸口。
姚征兰分开女尸外衣和中衣衣襟,露出那件桃红色的肚兜,道:“方才我去北面的房里看过了范氏的行李,她的衣物以白色为主,发饰也只有银簪和白色绢花,显而易见,她正在为她无辜送命的亡夫康显守孝。既如此,她又怎会在孝衣里头穿上桃红这般鲜艳颜色的肚兜呢?”
“没错,这十分不合常理,姚兄真是心细如发。”李逾又在一旁大声赞道。
姚征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给女尸整理好衣襟后,又来到女尸脚旁,脱下女尸脚上一只白鞋,对顾璟道:“最后便是这双孝鞋,套在这具尸体脚上大了不少。以范氏的女红功力,做这样一双孝鞋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又怎会让自己一直穿着这样一双不合脚的鞋呢?综上,我认为这就是个移尸现场,这具无头尸身也不是范氏的。凶犯之所以将尸身移至此处,给她换上范氏的衣物鞋履,在地上泼上大量鲜血并将尸体的头颅砍去,就是想让我们认为死者是范氏。只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如此精密的布局还是留下了许多解释不通的破绽。”
顾璟点头:“若说这具女尸不是范氏,那些令人疑惑的问题确实迎刃而解。”
“这个范氏到底什么来头,这是与她有关的第二条人命了吧?”李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