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虽然只一眼扫过,因为尸体□□,她还是看出死者是个男人。若是附近的农人,被人杀死之后没必要冒险运到靠近官道的地方掩埋,而且也不应该选择容易被人发现的农田边上,所以此人是附近农人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在城外遇害的不可操作性,此刻她比较倾向于怀疑此人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之类的工具运出城外埋尸。
如果是在城内遇害,被人用车驾移出城外埋尸,那也必然不会选择在官道最繁忙的时候进行,毕竟一辆车驾离开官道驶入道旁的密林里还是挺容易让人生疑的。在城门开着的情况下什么时候官道上人最少?唯有城门即将关闭落锁前。
此处到下一个镇子有二十几里的路程,出城的行人若是不想摸黑赶路,不会掐着关门的点出城。而要进城的人知道城门即将关闭,也不会冒着被关在城外的风险赶过来。加上城门关闭便是守城卫士交接之时,一般卫士急于下值回家,对于最后一批出城的人不会详加检查。若是生意人经常从西城门进出,与城门守卫相熟的,不检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移尸出城掩埋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天越来越冷,早上天亮得晚,晚上天黑得早。待到关闭城门时,差不多天也要黑了,将车驾赶到这林中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如是想着,姚征兰便穿过密林来到官道上,在官道林子这边的边缘上细细观察,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两条从官道上拐下来的车辙印。
车辙印只在官道边上留下了短短一小截,因为下面野地里全是枯黄茂密的杂草,从官道到林子的这段路程中并未能找到明显的车辙印。林子里都是厚厚的落叶,又下过雨刮过风,也未能找到清晰的车辙印。
但是在姚征兰的仔细寻找下,在林中一棵树折断的枝条断口找到了一点黑色的东西。手中没有尺子,她站过去比了比,这根被折断的树枝高度正好到她的嘴唇。
她回首看了看周围,相较于别处,此处算是林木稀疏比较宽阔之处。她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凶犯赶着装有尸体的马车来到此处时,天已黑了,马车驶进树林,庞大的车厢刮断了边上的树枝。凶犯瞧着前面林木茂密,马车已无法继续行进,就地停下,拴马。
姚征兰睁开眼,前进几步,在近处的树干上寻找曾被栓过马的痕迹。相较于折断的树枝,拴马的痕迹更为细微难寻。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之后,姚征兰还是在近处一棵不粗不细适于拴马的树干上找到了类似缰绳磨损出来的痕迹。
这时顾璟从林子的另一头向她走来,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姚征兰点点头,将自己方才的发现告诉了他。
顾璟望着那节折断的树枝,道:“那嵌在这断枝口上的黑色碎屑,想必便是车厢上被刮下来的漆了。移尸的马车车厢在相应的位置应该会有一道刮痕。”
“正是,如今只希望那凶犯不要缜密到回去就重新给马车刷漆。”姚征兰道,“尸体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尚无什么发现,只知死者乃是男性,三十岁上下,死因可能是中毒,死亡时间大约五六天。”顾璟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凶犯在埋尸之前烧掉死者的衣物,砸烂死者的脸,目的都是为了掩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说,若是知道了死者的身份,很可能就能找到凶手,这应该是一起熟人做下的杀人藏尸案。”姚征兰分析道。
“确实,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排查死者的身份。”顾璟叫来差役记下姚征兰的发现,一行人便带着尸体折返大理寺。
顾璟姚征兰回到大理寺时,发现李逾已经回来了。
“郡王,卢涛的案子这么快审完了?”姚征兰见他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颇为惊奇道。
“审完啦,一上堂他便主动交代了杀人经过,能不快么?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灰扑扑的,赶紧去洗手净面,要吃饭了。”
李逾从后面搭着姚征兰的肩将她推到水房那边,见她进了水房,回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顾璟:“晨间我走时让你回家拿的膏子拿来没有?”
顾璟从袖中摸出那盒膏子递给他,本想告诉他姚征兰看到江云给他送膏子了,还未开口李逾已转身走开。
李逾拿了膏子兴冲冲地来到水房之内,见姚征兰已经洗过脸,便拿出膏子给她道:“姚兄,这是我特意为你拿来的膏子,治你脸上这种伤有奇效,你快试试看。”
姚征兰低眸一瞧,便认出这青瓷盒子正是上午江云送来给顾璟的那一盒。
顾璟想必是为了避嫌,才让李逾给她。
不想拂他的好意,姚征兰接过膏子,对李逾微微一笑,道:“多谢郡王。”
第46章·
中午仍是三人一同用饭。
“姚兄,尝尝这个,这是我特意让荟仙楼做好了快马送来的。”饭桌上,李逾用公筷将一块板栗烧鸡夹到姚征兰碗里。
“多谢郡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姚征兰还是不大习惯李逾的殷勤,但比之一开始到底是适应了许多。
“姚兄若嫌我太客气,也可与我礼尚往来啊。我给你夹菜,你也给我夹菜,如此可好?”李逾放下公筷,笑眯眯地提议。
姚征兰:“……”何必非要在饭桌上礼尚往来啊?
但对方都已经给她夹菜了,也这样说了,她不动貌似也不好,只得拿起公筷问道:“不知郡王爱吃什么?”
李逾眸光一转,道:“我爱吃鹌鹑蛋。”
姚征兰便用筷子去夹那鹌鹑蛋。
这鹌鹑蛋也不知是何做法,色泽发黄不说,还黏糊糊滑溜溜的,姚征兰在那儿夹了半天也未曾夹住一个。
坐在李逾对面的顾璟横了他一眼,李逾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儿一般。
顾璟实在看不过,伸手接过姚征兰手中的筷子,戳了一颗鹌鹑蛋往李逾碗里一丢。
“喂喂,谁要你给我夹了?”李逾叫了起来。
顾璟:“表弟若嫌我太客气,也可与我礼尚往来啊。”
李逾卡住。
姚征兰垂眸偷笑,继续吃饭。
李逾恨恨地瞪了顾璟一眼,又与姚征兰讲今日在刑部审卢涛案的事情。
姚征兰听闻他给了卢十六一颗毒药,不免有些担心道:“按郡王所言,今日审案之前唯有郡王与卢十六单独见过面,如果到时候卢十六服毒自尽,难免会让人怀疑到郡王头上。”
“我就是故意要让他们怀疑到我头上啊。”李逾道。
姚征兰不解:“为何?”
“自然是为了救卢十六的妻儿。仆杀主,十恶不赦,按律该受凌迟之刑,家人流放。卢十六若在受刑之前自尽,卢家不能解恨,必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太后信佛,一向笃行慈悲,又甚是宠我。此案卢十六虽杀了卢涛,却也是卢涛逼人太甚之故,太后若知详情,必然也会厌憎卢涛。这时候若是卢家人再因卢十六之死责难我,太后能高兴吗?我再去求太后赦免卢十六的家人,不管是为了护我还是为了打压卢家人的气焰,太后都会答应的。上次掐伤卢十六之妻,教她那番说辞,只不过是为了应付过堂。太后开口赦免,她们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李逾道。
姚征兰听罢,叹服道:“郡王心思之缜密,实在是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