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晟的目光有一瞬晦暗,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清明,他笑看着阿浓与安王妃,心中快速转动了起来。
“表姨母,我想自己亲手替恩人准备谢礼以示心意,您就让我自己来吧,且我见秋掌柜也还有些别的事情想问,并非单单是为了这件事。”这厢阿浓则是委婉地拒绝了安王妃——她毕竟还没嫁进来,哪里能要安王府替她出这份谢礼费这个心呢?
安王妃见她坚持,也只好点了头,但后来还是私下叫人在阿浓备好的礼物中添了不少银钱。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阿浓正对安王妃道谢,安王妃摸着她比她娘还要漂亮的脸蛋,心中越发喜爱,嗔了一句:“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许再这般客气啦!”
一切都很顺利,阿浓心下稍安,思绪却不知为何有一瞬的飘忽。
这里便是她往后的家了。
她将会成为身边那个并不太熟悉的温润男子的妻子,与他一起生儿育女,孝敬长辈,在这偌大庄严的王府里过完一生。
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抗拒,阿浓垂下眸子,不再多想其他。
就在这时,季文浩和陶氏带着一双儿女来了。
阿浓抬起头,看着那个一进门便红着眼睛扑过来,满眼都是欣喜的中年男子,心头瞬间被冷意淹没。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自己趴在寒意彻骨的雪地里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时,那种错愕的不敢置信的心痛感,也永远忘不了身后歹人们的声音有多么可怕,拼了命一般往前跑的自己心中又有多么绝望。
“阿浓!你,你真的没事!”季文浩连与安王妃见礼都顾不上,眼眶发红地跑到阿浓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陶氏也捏着手帕不断拭泪,秀美的脸上是恰好好处的欢喜与谦卑。季妡则是直接哭着朝阿浓扑了过来:“大姐姐!大姐姐你真的回来了,你没事!太好了,呜呜呜,我好想你……”
她又哭又笑,鼻子眼睛通红一片,似乎是真的喜极而泣,安王妃瞧着脸色稍缓,阿浓却是心中冷笑了一声,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碰触。
“大,大姐姐?”季妡本想去挽阿浓的胳膊,谁想却扑了个空,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后退一步朝阿浓跪了下来,十分羞愧地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大姐姐,对不起,当日若非为了保全我与弟弟,父亲也不会选择暂时将你丢下,虽然他将我们藏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就又马上去寻你了,可,可……都是我太没用,若我没有被那些歹徒四处杀人的模样吓坏,傻乎乎的只知道跑,定会留下来陪你一起等父亲回来的,如此,如此你说不定也不会等不到父亲回去就被歹人抓走……”
她边哭边说,语速极快,叫人插不上话,阿浓冷眼看着她做戏,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和陶氏一模一样,不愧是亲生的母女。还有这先发制人的手段……从前娘亲的在的时候,陶氏也喜欢用这一招对付娘亲,只是娘亲对季文浩无情,也不愿自降身份与一个卑微的妾室计较,遂从来都懒得理会罢了。
“好了都别哭了,先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安王妃含着怒意的声音叫阿浓回了神,她偏头看了看这个富贵美丽的妇人,又淡淡扫过季文与陶氏母子三人身上的衣物饰品,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你方才说你父亲丢下阿浓,后来又回去找她是什么意思?莫非当日阿浓遇难还有其他内情?”季文浩是平辈,安王妃不好责问他,便只看着季妡严厉问道。
季妡看着她脸上的冷怒之色,心中如火焚一般难受。明明昨日安王妃还待自己和颜悦色,多有疼爱,可季娢一回来,她脸上对自己的亲近之色便全然都不见了……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讨得了她的欢心,可季娢却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叫她露出疼惜的神色……为什么!
季妡拼命压下心头的愤怒与不甘,擦着水盈盈的眸子有些无措地说道:“回王妃,那日,那日我们在路上遇到流寇,他们一直杀人,可怕极了,我们打不过,就下了马车逃跑,可是大姐姐不慎摔倒受了伤跑不动了,所以爹爹就……”
“就丢下了阿浓?”接话的是章晟。季妡飞快地看了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一眼,心头猛地一跳,脸蛋隐隐有些发烫,可想到如今季娢回来了,再有两个多月他便要娶她为妻了,她心中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楚与嫉妒。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心动,可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做正妃,季娢却不一样,这个优秀温和的男子从小便是属于她的,她什么都不必做,便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得到他的悉心疼爱……
“我不是想要丢下她,只是当时情况实在太危急,如果我们不马上离开,一家人都会死在那里,我自己便罢了,可妡儿和阳儿……”季文浩红着眼睛痛苦地说道,“王妃也为人长辈,自该知道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保护其他孩子率先离开,阿浓是我的女儿,妡儿和阳儿也是我的骨肉,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陪着阿浓一起去死……”
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人之常情,可安王妃也并非是旁人可以随意糊弄的人,闻言只冷笑道:“可我怎么记得,那日你们是一口咬定阿浓已经死在乱刀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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