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方才给安王妃请安时的场景,阿浓微顿,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虽然那日安王妃第一时间便下了令不许在场众人将那歹人所言之事传出去,但流言素来是难以抵挡的,那日在场的守卫丫鬟又那么多,因此“忠肃侯府大姑娘曾被流寇掳走,清白已失”的消息到底还是不胫而走,如春风一般蔓延了开来。
阿浓对此不以为意,横竖她就快离开安州了,倒是安王妃气得眼泪直流,发作了好几个多舌的丫鬟仆从。然后她今日再看见阿浓便一直欲言又止了——这显然是担心她往后婚事不顺,想要旧事重提,劝她留下来给章晟做平妻。
心中有些无奈,又不愿再三拒绝叫安王妃心中生出芥蒂,遂方才阿浓一直岔开话题,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好在安王妃这个寿星今日忙碌,也没工夫与她说太多,少女这才顺利地脱了身。
可安王妃既然生了这个心思,那么迟早会重新再提,未免伤及多年感情,她还是要早些离开才行……
这么想着,阿浓便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彩新道:“派人请秋掌柜来一趟。”
***
一个时辰后,秋府。
“你,你说什么?姑娘打算明天就走?!”
看着听完自己的话后满脸惊色的妻子,秋善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古怪之意。他微微拧眉,有些不解地问道:“是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氏浑身冰冷,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简直不敢想象丈夫知道儿子秋子元这些年来暗中与那吴川勾结所做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包庇?
绝对不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秋善对文氏的忠心,若非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在刚发现儿子被那吴川引诱着走了歪路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他了,哪里还会选择替儿子隐瞒,渐渐地落到如今这样一个不得不利用秋善对自己的信任,不停帮他们擦屁股的地步呢?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他是一定会选择大义灭亲的。杨氏怔怔地想,哪怕他深爱着自己,哪怕秋子元是她给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哪怕大义灭亲对他来说无异于剜心,他也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情深义重,忠诚之至的人。她从前爱极了他这样高尚的品格,可如今却恨不得他是个卑劣的小人才好……
因为秋子元犯的错太大,大到他们已经彻底无力将功赎罪了。
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几乎掏空了大姑娘的嫁妆,只给她留下几个空壳店铺与一堆糊弄人用的虚假账册,这已经不是小小的贪墨渎职之罪了,而是彻头彻尾的背主行径,就是性情再宽厚的人怕也是无法容忍的……
但秋子元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且秋善……依他的性情,若不能大义灭亲,必然会以死谢罪。
她不能失去儿子,更不能失去他!
然而眼下大姑娘马上就要走,她根本没时间再像前几日一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秋善对账,利用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去阻止他发现账册里的不对劲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眼看秋善面上已经露出疑惑之色,杨氏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把拽紧了。她想保持镇定,可因怎么都想不到好的法子,顿时便有些喘不上气来,一张柔美的脸也渐渐变得青白。
这可把秋善吓了一跳,忙扶着妻子回到床边坐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氏还没回答,有人进来了,秋善以为是丫鬟,头也没回,急急说道:“快去请大夫,夫人身子不……”
话还未完,便觉得后颈一凉,同时一阵剧痛传来。
秋善猛然睁大眼睛,转头一看,竟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心中大惊,想喊人,只是下一刻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杨氏大惊,扑过去接住了他:“善哥!你怎么样?!子元,你,你这么能这样对你爹——”
“娘放心,我下手有分寸。”黑衣人正是秋子元,他边说边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斯文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意,“让爹好好睡一觉吧,等他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爹不会知道从前的事情,娘也从此不必再担心了。”
杨氏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子元微微一笑,眼中是自几年前沾上赌瘾之后便一直没有过的自信与放松:“晚一点娘就知道了。”
***
很快就到了傍晚,王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嚣,开宴了。
与众人一起给安王妃送上生辰礼与祝福之后,阿浓便回到了座位上,与今日前来赴宴的众位客人们欣赏起堂中的歌舞来。
主位上的安王妃盛装而坐,一扫先前因她被绑之事而露出的愁容,笑得端庄而优雅,看起来十分美丽。阿浓是衷心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见此也是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对面男客席上的季文浩时,她又笑意一敛,微微拧了眉。
安王妃生辰宴,季文浩和陶氏及一双儿女都来了,还送上了一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珊瑚雕做贺礼。若是从前在京中便罢了,可如今……
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贵重的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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