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秦司拙主动献身,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说,但的确也是为了高金岁。
他这二十多年,从没有跟黑狗正面冲突过,他都是借着自己的情报和信息去怂恿别的人跟黑狗正面对决,甚至有的人根本不清楚黑狗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却还是被秦司拙推了出去。
他的确从未犯过法,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背叛了当年贺清平对他的教导和期待,只为了亲自见证黑狗的陨灭。
对此段凝光唯一能说的,只有遗憾。
他没有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去检查秦司拙翻过的那本杂志,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能给贺清平翻案,更没有解释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抓不住颜陈和黑狗。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悲伤又温和的看着秦司拙,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孩子。
这是贺清平救下的孩子,也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去保护的孩子。
但是当年他们没能找到这个孩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压力和危险中艰难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这个孩子出现了,即使他怀着对他们巨大的恨意和厌恶,段凝光也无话可说。
他们跟秦司拙聊了两个多小时,问清楚了当年贺清平做过的事,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十几年秦司拙做过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可当听到真相真的如此的时候,段凝光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他开始后悔了,如果当年他能再警觉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贺清平就乱了思绪,如果他下去检查了秦司拙翻过的那本书,说不定一切的结局都会不同。
可能现在贺清平还活着,还是他们的同事,颜陈没有变成现在的样子,曲铭心还在部队里待着,而贺白就不会出生。
不止段凝光,罗培风和刘雨希同样在问自己,当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们早就习惯了用当初的调查组做借口,用突然发生的那些意外和自己当年的无力做借口,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可挽回。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即使秦司拙刻意添油加醋,他们也无法忽略,当年他们是有机会救下贺清平的。
如果贺清平不死,后续的一切悲剧或许都不会发生。
会议室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连牛家勤都神色复杂凝眉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一片沉默中,贺白轻轻笑了一声。
他刚才因为想和秦司拙握手,坐到了秦司拙旁边。他挨着段凝光和曲铭心也很近,因此将他们脸上或是自责或是难过或是恍惚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对贺清平只有厌烦和抵触情绪,所以不懂也不想懂这些人究竟在难过什么。但他觉得很荒谬,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竟然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他觉得荒谬可笑,所以他就笑了。
他迎着段凝光震惊不解的目光和秦司拙嫌弃厌恶的表情,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漫不经心的问他们:贺清平真的有这么好,值得你们二十多年了还念着他?
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的罗培风最讨厌别人这样说话,当下便横眉怒目要训斥贺白,可话说到一半他就卡了壳,他这才想起来,贺白根本不是贺清平的孩子。
他是我的什么?贺白冷笑一声,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有把火,越烧越旺,让他想立刻发泄出来。
我和他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硬要算的话,他也就是我养母的哥哥。他的眼睛扫过秦司拙和段凝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厌恶愈发浓重起来,要说应该说我是他的什么,比如是他的替身,是他老战友的情感寄托,是你们这些人不顾别人意愿发泄悔恨的地方,对不对?
我们没有,我一直拿你当做自己的学生看待,从没有想过别的。段凝光皱着眉,看上去有些难过。
贺白于是轻蔑一笑,没有理他,反而转头看向秦司拙,他眉毛一挑,一张清雅的脸上写满了嘲讽与挑衅,你讨厌我觉得我恶心,根本不是因为颜陈拿我们当贺清平的替代品,是因为你没能保护好贺清平,是因为你也想要贺清平回来。颜陈做了你想做却没敢的事情,所以你才这样讨厌颜陈,讨厌我。
你再说一遍?!秦司拙拍桌而起,怒意盛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贺白一拳。
牛家勤立刻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将他向外拖,而曲铭心走到贺白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哦,曲处长。贺白低头去看他,曲铭心的眼睛里只有他,但是贺白却看不清曲铭心眼中自己的模样,他只能出神的望着曲铭心的眼睛,听到自己用冷漠嘲讽的语气说:你应该是这些人中少数不怀念贺清平的人了,你也没见过他。不过如果贺清平不死,你现在应该还在雄狮,过你的快乐日子吧。
你说的没错。曲铭心依然蹲在地上,平静的看着贺白,只是握着他手的力度越来越大,我是这场长达二十多年闹剧的受害者,你也是,还有很多人也是。
他很少用这样平静低沉却带有力量的语调说话,也很少有这样深情认真的眼神,但当曲铭心摆出这样的姿态,贺白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他快速安抚下来。
我们是给闹剧画上句号的,不是来自己变成闹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