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夜是王府里的老人,知道战长林平日里睡眠极好,因而并不多疑,只道:“郡主不起床,跟那人不起床没有关系,郎君莫要瞎想。”
恪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
琦夜看他不信,哼的一笑:“怎的?郎君还不信?要骗你,奴婢学小黑汪汪叫!”
居云岫这一觉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时才醒。
醒来时,屋里已亮堂堂的,日光浓郁得床幔也遮不住,她伸手挡了下眼前的光,想到昨夜的情形,眉尖微微一蹙。
脑袋还有些昏沉,是那壶瓮头春后的余威,居云岫伸出左手,检查手腕上的玉镯,玉镯不在了。
那不是梦。
守在床外的璨月听到动静,上前来伺候,居云岫下意识把左手藏回锦被底下。
“郡主昨夜睡眠可好?”
璨月挽起床幔,眉梢有笑。
居云岫淡声:“尚可。”
璨月笑意更暖,弯腰掀锦被。
居云岫道:“头有些疼,先送碗解酒汤来吧。”
璨月一怔后,“诶”一声,笑着走了。
晌午,日头明晃晃地晒着庭院里的古槐树,扶风踏过树荫,走进屋里,颔首向居云岫行礼。
居云岫面前的案几上铺着纸笔。
“赵霁那名姬妾是何人送给他的?”
扶风似没想到居云岫是为这件事传召自己,愣了愣才道:“据说是一年前秘书丞彭显请他宴饮,在筵席上,当场将这名姬妾送给他的。”
居云岫道:“这名姬妾原本是彭显府上的人?”
扶风道:“不是,是洛阳青楼里的一名舞姬,当初彭显有意与赵霁攀交,命人四处搜罗与郡主……相类之人,听闻此人与您神似,便立刻派人前往洛阳,以重金将人买回长安了。”
赵霁对居云岫求而不得,以至于对天下所有神似居云岫之人产生了一种偏执的癖好,这在朝堂上早已不算是秘密。
扶风说罢,当着居云岫本尊的面,多少有些赧然,倒是居云岫眉目不动,道:“所以说,此女是洛阳人?”
扶风点头:“是。”
居云岫恍然,倒是有点明白赵霁为何会对这位姬妾另眼相待了。
扶持晋王上位后,赵霁一直待在长安,三年来没有一日回乡过,如果这时有一位来自故乡、且还与她神似的佳人相伴,不难想象,赵霁心里会产生多少复杂而新奇的亲切感。
“去查一下她的死因吧。”
基本情况问清楚后,居云岫开门见山。
扶风不解:“乔瀛不是在信中说,是游湖时意外堕水而亡?”
居云岫反问:“若不是意外呢?”
扶风一愣。
居云岫目光炯炯,言外之意已很明显,扶风震惊道:“郡主的意思是,此女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居云岫纠正:“不是可能是,是必须是。”
会让赵霁如此失态的姬妾,是一颗不能废置的棋,居云岫入洛阳的首要目的是动摇赵霁对晋王的忠心,而动摇这份忠心的第一步,就是让赵霁因晋王而失去。
比如,失去一位与众不同的姬妾,失去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居云岫把写完的密信交给扶风:“晋王膝下成人的皇子除太子以外,还有老三、老四,太子贪色,老三、老四好勇斗狠,此外,朝堂上还有一个欲把赵霁连根拔起的王尚书,哪一个适合做这个幕后凶手,叫乔瀛自己看着办吧。”
扶风心头震动不已,上前收下密信,颔首道:“郡主英明,卑职这就去办!”
听及“英明”二字,居云岫眼睫微垂,脑海里闪过战长林那张得逞的笑脸,眉头不由一蹙。
“等等。”
走至门边,扶风被居云岫叫住,回头道:“郡主还有何吩咐?”
居云岫目光垂落在地板上,道:“那个人呢?”
扶风道:“郡主问的可是长林公子?”
居云岫沉默。
扶风心知多此一问,忙回道:“大概半个时辰前出府了,程大夫想拦,可惜拦不住,反被讨了些许银子。”
听到银子,居云岫掀眼。
扶风甫一对上那凛凛目光,心头一跳。
居云岫无意难为他,错开眼,道:“没事了,你走吧。”
“是。”扶风松一口气,颔首走了。
不多时,璨月从屋外回来伺候,居云岫起身从案几前走来,吩咐道:“备车,我出去一趟。”
午后的烈日晒着湖边垂柳,水浪一波紧跟一波,拍打在青石砌成的码头上,草屋前,船家盯着战长林掌心里的五块铜板,差点没把眼睛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