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终于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目光转回窗外,接着欣赏大街风光去了。
这是离开肃王府后,战长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再次游长安大街,或许是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也或许是叛军攻城的缘故,眼前的长安城总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不少熟悉的铺面都换了招牌,有些铺面太大,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下家的,便干脆封锁着门,也不知主人家是逃到了何方。
战长林记得眼前这条大街上有三家挨在一块的糕点铺,一家主推桂花糕,一家主推茯苓糕,另一家的招牌则是黑芝麻糕。每日快到饭点时,这三家糕点铺前就排着老长的队,有些客人既想买桂花糕,又想买茯苓糕,甚至还想买黑芝麻糕,就要领着妻儿一块来排。
战长林记得十四岁那年,有一回跟居云岫闹别扭,俩人谁也不肯先投降,便站在这条大街上干瞪眼,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走到街对面的三家店铺前一口气排了三次长队,买回三袋新鲜出炉的糕点,这才换回她一笑。
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吃的是黑芝麻糕。
可是现在,黑芝麻糕、茯苓糕、桂花糕……统统都没有了,三家店铺没一家幸存,外面两家门上落着积灰的锁,中间换成了一家新开张的酒铺。
“长安城变化挺大。”
半晌后,战长林忍不住感慨,副将以前也是长安人,闻言也有同感,道:“咱们进城前,城里的权贵跑了大半,有些老百姓消息快,能跑的,也就携家带口地跑了。倒是最近有不少外乡人跑到长安城里来做生意,毕竟大批的铺面待租,租金跟以前比便宜了许多倍,加上副帅治军有方,老百姓提起咱们都喊军‘军爷’,可没一个喊‘叛军’的。”
他讲的是实情,他们这拨人虽然被朝廷喊叛军,但没有对老百姓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减轻了他们的商税、粮税,所以最近从外地入京的人越来越多。
战长林没应声,一双眼盯着窗外的那家酒铺,突然道:“等会儿。”
副将一怔。
马车还在前行,战长林再次道:“停车!”
副将忙吩咐车夫停车,目光顺着战长林的视线朝车窗外望去,只见对面酒肆里,一对夫妇正热络地给客人打酒。
这对夫妇十分年轻,男的最多二十四五,方脸直鼻,气质冷毅,但微笑时给人很可靠的忠厚感。
至于那女子,虽然是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然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似敛着一切风华。
从模样,到神情,都简直跟大名鼎鼎的长乐郡主一模一样!
副将愕然道:“副帅,这女子……”
战长林定睛不语。
二人正震惊地望着,便在这时,沽酒的客人落下钱袋,拿着酒囊掉头走了,女子最先发现,忙拿着钱袋追上去,走出柜面后,露出高隆的孕肚。
男人紧跟着从后追来,揽住她后,拿过她手里的钱袋,替她去追那客人。
她扶着孕肚,望着男人的背影,嫣然一笑。
车里,战长林毅然道:“下车。”
第67章.心月“你为何要离开赵霁?”……
秦家酒铺外,行人熙攘,心月扶着孕肚,看着秦岳高大挺拔的背影,自豪一笑。
回头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门口,车帘掀开后,走下来一个身着胡服、脸戴面具的男人。
不知为何,甫一对上此人眼神,心月背脊一凛,竟有股寒意蔓延四肢。
马车外有武安侯军队的车旗,跟随男子走下车的,是个甲胄在身的将士,心月心知此人身份不凡,眼看是冲着酒铺来的,便退回柜后。
“军爷要沽酒?”
心月熟稔地招呼,挑唇而笑时,眼尾微挑,热情而不失端庄。
战长林目光鹰隼一样地盯在她脸上,硬是把心月的笑盯了回去,唇虽然仍是翘着,眼底的风情却没了。
“我记得以前这里是家糕点铺,什么时候成酒铺了?”
战长林问完,目光在铺里一巡,看到“秦家酒铺”的招牌后,眼底神思更深。
心月保持镇静,回道:“店家要回老家做生意,便把这铺子转给了我夫妇二人卖酒,我家的酒都是我相公亲手所酿,柔润醇甜,饮后余香,军爷……可要尝尝?”
说着,已用木勺从酒缸里舀起一碗,双手给战长林呈上。
战长林也不拒绝,接过来喝了一口后,道:“口感的确不错,像在哪里喝过。”
心月一怔:“在哪里喝过?”
战长林点头,放下碗:“洛阳。”
一声“洛阳”,心月脸色当场大变,便在这时,先前追那客人还钱袋的男主人回来了,战长林向副将使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前去拦截。
心月慌张道:“你们想做什么?!”
战长林已举步走入酒铺里,道:“不做什么,久闻心月姑娘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愿与姑娘……”
战长林倏地想起刚才瞥到的“秦家酒铺”,改口道:“秦夫人,小酌一杯罢了。”
临近日暮,大街上逐渐车水马龙,各家店铺迎来生意的高峰期,秦家酒铺的店门却关了。
酒铺里,脉脉余晖铺着地面,空气里浮游着细碎的微尘,心月坐在靠墙的一张圈椅上,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放于肚上。
战长林注意到她高隆的孕肚,道:“不用紧张,我不是赵霁的走狗,不会把你送回洛阳。”
心月抬头,眼神里有痛楚,也有怀疑。
战长林坐在她对面,虽然知道她不是居云岫,但看到这张脸因赵霁而神色波动如此,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
转念再一想门外那位姓秦的男子,心情不由复杂,道:“门外那位,当真是你相公?”
心月抿唇片刻,道:“是。”
战长林再次看向她肚子:“那你这孩子是……”